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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凡奇中篇小说选《盘江女人》(之六)

luyued 发布于 2011-05-30 21:24   浏览 N 次  

   盘江女人(之六)

   六

   当年,梁安生被黄树朗抓住又一次充了保里的壮丁,却是把他结结实实地绑着送到县衙里去的,后来,县里又把他押送到了国民党杜聿明的正规部队里当了兵。他没有爬过雪山,也没有走过草地,直到淮海大战,他才带了一个营的国民党兵投诚过来,先是做了解放军的连长,因渡江时立了个一等功,就一下被提拔当了营长,为了剿灭地方土匪,这一次上级又把他调了过来,做了区里的军管会主任。

  老实说,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家乡,想着失了明的母亲,想着他刚刚进了洞房就被迫分离了的盘秀儿,还想着那个害了他一次又一次的黄树朗......这样的,他想方设法地活了下来。现在,黄树朗的队伍已经被解放军和民兵打垮了,虽然还没有抓住他,可那是早晚的事,日夜想念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这个人世,盘秀儿呢,却做了别人的媳妇。当他听船老二说盘秀儿还在时,他就想立即见到她,可他看到的是什么呢?是盘秀儿与陈运江的恩恩爱爱,是那个已经有了十来岁的孩子。他的心,象被撕裂开来,几不能自持。回到区里,他细细地想来,又不得不原谅了她。十五年,这是一个多么漫长的日子啊!一个年轻轻的乡下女人,既不知道自己男人的死活,也没什么可以依靠,一个人怎么能过得下去呢?她救了陈运江,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产生了情谊,你能说她们又错在何处呢?

  梁安生这样想了,心中略略地好受了些。他叫通信员把船老二叫来,他对船老二说,秀儿的事以后再说吧!马上就要实行土地改革了,只有充分发动群众才能搞好土地改革,他要船老二当好贫协主席,发动起白层镇的贫雇农,保证把白层镇的土地改革搞好,搞成全区的模范。

  船老二是满口答应的,可他虽然口头上答应了,心里仍然惦记着他与盘秀儿的事,他一定要想办法问清楚,小盘姑是不是盘秀儿生的,她的父亲又是不是陈运江。

  正在他二人说话的时候,通信员进来报告说,有一个老乡要见主任,他就让他进来了。一见是陈运江,他急忙站了起来,请他坐下,叫通信员倒了水。

  “你们二人都在。好!好!”陈运江捧了水,却没有去喝,只一个劲这样说着:“真是好了,太好了!”

  梁安生问有什么事,他却又说,事情呢,是没有的。跟着他又自言自语,“她很苦,很苦的。她不让我到这儿来,我是偷偷地跑来的。”

  有如云遮雾绕,梁安生和船老二什么也没有听明白。

  “我说的是秀儿事......”

  “秀儿怎么了?”船老二急了起来。

  “秀儿可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啊!”陈运江仍然结结巴巴对梁安生说:“她为你叫过魂,真的,叫过了好几次。她说你不会死,你永远也不会死。”

  “那么......”船老二刚冒出两个字来就又被梁安生打断了。梁安生接着说:“陈运江同志,你听我说。哦!对了,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么?”

  十五年了,这里没有一个人这样称呼过他。陈运江激动地站了起来,“当然!当然!”

  “现在区里的工作很忙,很忙。虽然你没有走完长征之路,可道理你是懂的。秀儿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不迟。你们,你们要好生生地过日子......”

  “不!不!主任同志,你,你搞错了,肯定是搞错了。”陈运江着急起来,“我没有与秀儿成亲,没有的......”

  “那没有关系,你们不是已经做了事实上的夫妻了么?”

  “不!不是的。我们真的没有成过亲。”

  “船老二,你就为他们做个见证,让他们成亲了吧!”

  “唉呀!你们怎么还......没有听......听清楚呢?我和秀儿是......是清白的啊!”

  “谁说你们不清白了?嗯?”梁安生有些不耐烦地。

  这人啊!因为急了,该说明白的话永远也说不明白。无论他陈运江怎么解释,是越解释越叫人糊涂了。最后,梁安生几乎生了气来,叫勤务兵进来,要把陈运江拉走。

  这一下可把个陈运江急坏了,他把茶缸在桌子上猛地一搁,“唬”地站了起来,迅速地解开裤带,说:“我会让你们相信,我一定会让你相信的。”

  在堂堂的区军管会办公室里解裤带、脱裤子是何体统?梁安生真地生气了,对勤务兵说:“快!把他赶走!”

  勤务兵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个又叫又犟的陈运江弄出了大门。可他到了门口却用手抓住了门枋,对梁安生说:“你不过是个反了正的国民党,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革命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在哪儿哩!你一个小小营长算什么卵官。才做了几天就不要自己的结发妻子了么?你是一个陈世美,是一个现代的陈世美!”

  “把他先关起来吧!”船老二说:“这样闹下去,怕是影响不好哩!”

  梁安生却又不同意。“你们再找几个人来,把他好好地送回白层镇去吧!”他对勤务兵命令道。

  船老二侧耳听了听,对梁安生说:“主任,我还是赶早回镇上去吧!”

  梁安生也听到陈运江的叫骂声,心中不是个滋味,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是区军管会的主任,不能因为十五年前他与盘秀儿成过亲,现在就要从陈运江那儿把她夺回来啊!

  “你说什么呢?”他一时还未回过神来。

  “我还是先回镇上了解了解情况再来向你汇报不迟。”

  “也好。”梁安生道:“因为黄树朗是白层人,倘若他狗急跳墙,潜入白层来做什么坏事也很难说的。回去要把这话告诉群众,让大家千万要提高警惕才是。”

  “明白了。”老实说,船老二对此并不担心,如今人民翻身作主人了,镇里建起了基干民兵队,连盘秀儿他们进镇里来也差点被扣起来哩!就算他黄树朗吃了老虎心豹子胆,也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谅他也不敢进镇里来胡作非为的。现在占据着他整个脑子的,仍然是盘秀儿的事。

  跟着,船老二告辞了梁安生,出了区军管会的大门。可他刚刚迈出了一只脚,却见小盘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船......船老伯,我妈妈她......”

  船老二奔过去扶起了小盘姑,“小盘姑,慢慢说,你慢慢说,你妈她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我妈她掉......跳到江里去了。”

  “跳到江里去了?”船老二一听,心中马上升起一种不祥的预兆:盘秀儿会不会想不通自己跳了盘江呢?天啦!要是这样,这十五年她不是白白地等了么?

  船老二还要问小盘姑别的什么,可小盘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她已经软瘫瘫地倒在船老二的怀里......

   今天上午,盘秀儿见了一个活生生的梁安生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一时不能自持便昏了过去,陈运江把她背进家中不久就慢慢地苏醒过来。苏醒过来后她却没有起身,陈运江问她有哪儿不好,她一句话也不说。不知她想起些什么,只见她的泪水不住地流了出来,她让它从两鬓滑过,打湿了散乱的头发,又滴在谷壳装成的枕头上。

  陈运江看见了要给她拭去,她却歪到一边,说什么也不让他拭去。“那么你等着,我去对梁安生说,就说我们并没有结婚,你盘秀儿还是原来的盘秀儿。”陈运江说。

  “不!”盘秀儿冒出了一个字。

  “不对他说,你这样下去怎么行呢?”陈运江起来,换了一件干净些的补巴衣服,“你先躺着歇歇,区里又不远的,我去去就会回来。”说着,他就要出门去。

  盘秀儿翻身爬起,一把将陈运江拉住,做出十分生气的样子,“你去对他说些什么?说我盘秀儿是他梁安生的老婆,要他快回家来和我睡觉是么?回去!快回去!”她把陈运江推进家中,“他梁安生已经不是原来的梁安生了。你,你听好了,从今往后,不许你再提起这件事情,要是再提了这件事,我盘秀儿和你会没个完的。”

  说什么好呢?陈运江只好应承下来。“我听你的,你叫不去说我不说就是了。”

  过了好一会儿,盘秀儿说,她要到江边去走一走,小盘姑还没有吃中午饭,她要是回来了,锅里有现成的,只热一热你们就可以吃了。说完,她就走了出去。

  陈运江等到了好一会不见盘秀儿回来,他关了门,悄悄地就往区公所去 了。可现在,他被梁安生大声地训斥,并派了人将他送了回来,一路上心里十分的难受,他怎地也弄不明白,梁安生为什么会这样打发他,难道他真地象盘秀儿说的那样,已不是原来的他了么?“唉!这人啊!”他不无感叹地,“难道,做了个芝麻大的官就会忘记过去的一切么?”

  到了家中,陈运江不禁傻了眼:盘秀儿已经象是被人刚从水中捞起,坐在自家吊脚楼的檐下,气还没有缓过来。院子里呢,却被五花大绑地绑了一个四十多岁模样、奄奄一息的男人,水还在不停地从他的衣服上往下渗着。人们告诉他,这,就是白层人称作黄鼠狼的黄树朗。

  “是盘秀儿把他抓住的。”有人这样对陈运江说。

  “什么?秀儿抓住了黄鼠狼?”他有些不肯相信。

  有个年轻后生告诉他,“我亲眼所见,还帮秀儿姑姑把黄鼠狼绑起来的,难道还会有假么?”

  世间也真有无巧不成书的事情。中午时分,盘秀儿因心中不快就来到了江边原先她家的碾房边。遮盖碾房的小屋没有了,高车没有了,水闸没有了,只有那一个硕大的碾盘还斜斜地卧在石槽边。她呆呆地坐在石盘上,看那江水温顺顺地流下去。她想,春水发了来,这江水会涨的变了样,又会汹叉叉地咆哮着往下奔去。她回到白层镇来了,应象陈运江说的,把这水碾恢复起来,因为她有了小盘姑,日子还得打发下去啊!

  这盘江虽说河床深了些,可岸与岸之间并不为宽,凭肉眼是能清楚地看到对岸的。这时,她看见对面江边有一个人影在不停地走动。“太阳当顶了,这人还在那儿打什么晃晃呢?难道也有象我盘秀儿一样难以平服的心事么?”可她定睛一看,心中不禁一紧:在对岸江边徘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久别了的仇人黄树朗。黄树朗就是化成了灰她也不会认错的啊!她很快地缩了身子,藏在碾盘之后。

  黄树朗抬头看了看天,似觉得一个大中午的时候江这边绝不会有人吧!他先是想脱下衣服,跟着又把衣服重新穿上,找了处水缓的地方,只拎了一双鞋就游水过了江来。

  盘秀儿心想,老娘找你还找不着哩!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她就近寻了一块石头紧紧地握在手中。

  那黄树朗不知是水性不好,还是因生活无个定处而体力不济,好久了也冲不过中游水急些的地方来。盘秀儿手上攥着石头的手竟出了汗,她想换一换蹲下的姿势,又怕弄出声响,只好坚持着,再坚持着。

  黄树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爬上了岸,扒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不停地喘着粗气。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没能抬起头来,头竟被盘秀儿扔过来的石头砸了个正着,血不停地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可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略略地一顿,就扔下手中鞋子,返身跳进江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盘秀儿哪里就此罢休?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飞一般地从石碾后跃了起来,也纵身跳入江中。 盘秀儿虽说没有经常下水弄船,可在这盘江边上长大的人,哪会不懂水性?她才跳到江中,就死死地抓住黄树朗往水里按下,再按下。黄树朗虽说因近日里没吃上一顿饱饭,他在水中还是与盘秀儿作了一番蹬打。可一个因为心有余惧,一个呢,却又有满腔的仇恨,在这水中,黄树朗哪里是盘秀儿的对手?到了后来,黄树朗的头被盘秀儿扯撞在一块礁石上,又灌了好几口江水,才被象拖条死狗般地拖上了岸来......

  陈运江进来时,盘秀儿睁开了眼。她“嚯”地立起四处张望,“黄鼠狼,黄鼠狼呢?”

  陈运江说,人在院子里的,叫她好好地歇歇再说,外边还有梁安生派来的几个解放军,他们一定会把他看好,他是跑不了的。“秀儿,你为白层群众立了大功了。”

  盘秀儿不知什么大功不大功的,她只知道她终于把这个祸害白层老百姓的黄鼠狼给逮住了,这确是一件让人高兴,也是一件令自己十分高兴的事。但是,她实在太累了......

   这是天大的喜讯!梁安生听到了这个消息后,立即放下手上的事情赶来了白层。他要亲自来问个清楚,盘秀儿是怎样把黄树朗给抓住的,这样他好给上级写一份报告,为盘秀儿请请功。虽然他知道这对一个农村妇女来说,立不立功没什么实际意义,可他还是要为她请功,他应该让她光耀一回。

  可是,等他来到盘秀儿的小木屋时,蓬头垢面、脸色蜡黄的黄树朗竟断了气,一命呜呼了。盘秀儿呢,说她没力气说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连梁安生的面面也不肯见一见。

  不管盘秀儿说与不说,盘秀儿抓住黄树朗的事一传十,十传百,不说是白层镇里的人,就是全区的老百姓也都听说了,一一地寻了空,来看望她,来与她说话。这几天里,她那小小的吊脚屋里常常地挤满了人。有时候梁安生也会陪了人来,可盘秀儿还是不理他,不愿与他多说一句话。有时因为抹不过去要说一点什么,也是称他主任,说是“梁主任,往后不要再这样对大家说了,我一个农村女人有什么能耐呢?那是撞着的,真的是撞着的。我相信的,我们白层镇的任何一个人,只要是认识黄鼠狼的,也一定会象我一样,不抓住他绝不会干休的。”

  盘秀儿不过是随随便便说出来的,可这话传开了去,却又产生了很好的效果,一是说她盘秀儿虽说是个农村女人,可说起话来还真有水平;二是说那梁安生的工作做的很细,连这样一个农村女人也有了这么高的觉悟,真是不简单了。过了不久,不知是哪位记者写了好大一篇文章刊登在县里的剿匪快报上,说盘秀儿的思想觉悟是由来已久的,早在十五年前红军长征路过白层时,她就舍命救了一个位身负重伤的红军号兵,它是我们党长期影响和教育的结果。

  过了不久,上边来了人,说是要把陈运江送进县城里的医院去治病,就把陈运生从白层接走了。又过了不久,有人传来,说因多方审查了陈运江,他的确是受了重伤留下来的,并没有叛变革命,县里正是用人之际,就把他留下在一个什么搞武装工作的部门工作了。

  消息传到盘秀儿的耳朵时已经是过了一个多月了。一天,她正在为小盘姑浆洗衣服时,陈运江回到了白层镇来,那天,他当了镇里好多人的面,“叭”地一下跪在盘秀儿面前,说他这生这世永远记住她的救命之恩,他老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如果盘秀儿不嫌弃的话,就让他称呼她一声“嫂娘”。

  这如何说来?在白层人看来,嫂就是嫂,娘就是娘,哪有嫂娘并称的呢?陈运江解释说,秀儿确实应该是他的同辈,可她对他却又象母亲一样地看顾。“包公包丞相不是也把自己的嫂嫂称作嫂娘么?我陈运江为什么不可以这样称秀儿叫嫂娘呢?”

  白层人是善良的,听了陈运江这一番巴心巴意的话,一个个点着头,说这姓陈的算是有良心了,人家是外地人,现在又做了公家的事,要是拍拍屁股走了,你能咬他两口去么?几个年老的女人要把陈运江扶起来,陈运江不肯起,他说,他要等盘秀儿一句话。大家就对盘秀儿说,你就认承了吧!莫非你要让他跪一辈子不成?

  盘秀儿流泪了,是她亲自把陈运江搀扶起来的。“起来!你快起来!”她说:“我应了就是,应了就是了。”

  陈运江起了身来,说:“嫂娘放心,我会一辈子扶侍你,也一定会让盘姑长大成人的。”

  见了这一幕,在场的人无不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船老二呢,却有些格外,他怎样也想不通,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生活了整整十五年,怎么竟象亲亲的姐弟一样呢?难道如陈运江说的那样,他们真的没有成过亲么?想着想着他又摇了摇头,那么,小盘姑又是怎么回事?这之中,是不是有什么还没有弄清楚的事情呢?“还是要搞清楚了再说不迟。”不论是盘秀儿,还是梁安生,年轻时就是他的朋友,他应该对他们负责才好......

   黄树朗虽然已经死了,上边还是批了就地对他实行枪毙的判决。那一天的宣判会是在白墓坟召开的,一共宣判枪毙的有八个人,他们有的是当地的恶霸地主,有的是拖了队伍在马场垅与解放军作对的政治土匪,有的则是作恶多端的伪区长、伪乡长、伪保长。黄树朗是唯一一个缺席宣判的人。

  过去,白层的妇女们虽然了得,可是极少在公开场合上露面,更不要说去参加什么群众大会了。因为区里在通知时专门提出了要求,各村贫农协会在头一天又作了动员,说是不让妇女参加宣判大会的,土改时就少分他家一份土地。当然,就后一句话是船老二他们一伙贫农协会主席独出心裁加上去的,可因了这里的农民虽然祖祖辈辈与田地打交道,而自家却没有一分土地,对土地就好生的热爱,又好生的敏感,既然要将地主的土地分给一家一户经管,自然是多有一份希望总比少一份希望的好。于是这话就十分的管用。才清早起来,男人们就对自己的女人说:“你快点好么?怎么半天了还没有收拾好哟!”男人先是蹲在院窝脚吸了几袋水烟,见自家女人终于出了门来,又说:“怎么象只耐抱母鸡似的,衣服没有好的,那头发也该梳一梳才是,我不是给你买了一把木梳子么?”女人只笑了笑,又回了屋去打了一盆水,对了一面已经斑驳破旧的镜子,用泡过的画稿树皮的粘液打在头发上,又用男人买来的木梳细细地梳了头发,才又跟随自家的男人出了家门......

  宣判会上真是人头攒动,人山人海,从斜斜的山坡上延了下来,一直到湖坝的那一道高高的田坎上都坐满了人。

  过一会儿,那一帮坏人象被拴成一串的蚂蚱似地被带了上来。区军管会主任梁安生走上台去,用双手往下按了一按,大声地道:“农民兄弟们,现在,我宣布,宣判大会开始!”

  全场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跟着,他说请县里来的陈部长宣判,陈运江就身着一身军装站了起来。陈运江比在白层时光彩多了,个子也似长高了些,说起话来也不象原先那样小声无力了。

  “呵!这陈运江当了县里的部长了?”白层人多数认得他的,这样说道。

  “听说人家原来当红军时跟了一个姓彭的大将军,还救过那大将军的命哩!要不是在打白层渡口时受了伤,只怕他现在做的是省城里的大官哩!”知点内情的人这样说。

  “嘿!这盘秀儿也是怪道得很,听说人家要接她到城里去住她却又不去哩!”

  有人给说话人递了个眼色,可那人还不识趣,又要把话说下去,却被坐在身后的船老二制止了。“你们在说什么呢?”船老二说:“你们把我们白层人看得太低了。十五年前,人家盘秀儿知道会有今天?她把陈部长救活过来,难道是为了让他今后报答自己?笑话哟!”说话人朝他笑了一笑,赶快把头回了过去听陈运江说话。

  接着是控诉坏人的罪行。第一个上台控诉的人就是盘秀儿。她身穿一件阴丹士林布的妇母装,系一块胸前绣有浅色茶花的围腰,显得苗条而且干练。她走上台去,陈运江向大家介绍说,她就是捉住匪首黄树朗的大英雄时,会场上立即暴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可以说,盘秀儿的苦处是三天三夜也诉不完的,但她却一句也没有说,她只是抬起头来,看了看大家,说:“乡亲们,我不是什么大英雄。我还是那句老话:我相信的,但凡是我们认识黄树朗的白层人,只要见了他,都会象我一样,舍了命也要把他抓住......”说完她就下了台来。他下了台后,不少的眼光随了她转,掌声又延续了好久。

  “这女人真了不起!”有人说:“她把我们白层人都捧得好高哩!”

  “那是当然。她讲得很好,我们白层人就是这样的。”船老二不无自豪地说。

  太阳快当顶的时候,梁安生下了对那八个人的枪毙命令。因为当时枪毙人是打的脑壳,盘秀儿不想去看,她就到处找小盘姑,想早些离开这个人山人海的会场,离开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们的眼光......

  小盘姑刚上了会场就离开了盘秀儿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盘秀儿找了她好久也没有找到。初时,盘秀儿没怎么当一回事情,过一会儿就急起来了,她一边分开拥挤的人群,一边大声地呼喊,可人声嘈杂,哪里喊得应呢?

  这时候的小盘姑呢,正安然地扒在船老二的背上,一边吃着船老二为她买来的棒棒糖,一边在与船老二说着话哩!

  到盘秀儿找到小盘姑的时候,她已经把那一块棒棒糖吃的只剩一根小竹棍了。她与船老二说了多少话呢?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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