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闹】

妈妈给小闹做了一个超级大厚垫儿。它蜷在上面，就几乎陷进去了，安适得很。

唯一不安适的理由，是我。

我把它当小孩儿，四蹄朝上抱在怀里。它最初还呼噜呼噜，熨帖在我胸前，不久便不耐烦，挣扎起来，粉红的小嘴，愁苦地叫着，却总是光张嘴，没声音。还好，它的可怜总是打动我，我就放了它。照例，它在垫子上伸了懒腰，转个圈，扑通一声又倒下来，陷进去，找它的好梦去了。我就得意地出去，给妈妈邀功。

其实，是挨骂。

【妈妈】

妈妈爱猫。

夏天小院是寂静的。小厨房的顶，可不清净。无花果树给房顶一大片阴凉，下午凉风起处，就卧了一房顶的猫。它们都慵懒地侧躺着，晒太阳。最情色的是老黄（男）和三猫儿（女）面对面躺着（它们是两口子），还有一只小白猫儿也卧在它们脚边（是它们的孩子）。房顶上常常有一溜猫食盆。嘴喂刁的时候，有些猫食盆里，鸡肝全部挑干净了，只剩下馒头。谁说流浪猫就生活无着的？

现在散步到公园，还有一大批的流浪猫，妈妈会带着一些东西，在那里喂给它们。有些猫大老远就在地上打起滚来。妈妈讲起，充满了爱怜。

我好像就缺乏这点谄媚的本事呢。没给妈妈说。说人家的猫，那可不行，那是找着挨骂的。

【老黄】

这个老黄是猫。

是黄色的虎皮纹的猫。曾经也是流浪猫，如同王小闹，后来被招安的。它要早些，反正是吃着吃着我家的鸡肝饭，就慢慢住下来了。后来，王小闹也凭它楚楚可怜的打滚功夫和黑白花儿的漂亮脸蛋进驻我们卧室，老黄就发现自己地位岌岌可危了。它本能地保护自己地位，多次与王小闹厮打起来，也多次两败俱伤，与小闹不同的是，它是从不低头，且爱憎分明。恨到了极点，在后院的他听到前门小闹妖娆细弱的叫声，就从厨房呜呜地冲将过来，对王小闹怒目而视，口中嘶嘶，毛发直立。然后，一扑而上，撕咬成一团。上前阻拦的妈妈，一时被误当做泄愤的对象，手腕就被咬了深深的口子，花了两千多，打了针，吃了药，受了疼。一段时间，我见老黄就拿棍子，妈妈却总说，算了算了。

后来接受了现实，老黄就安守在院中的小窝，与小闹互不侵犯。偶然见，老黄一只眼生了病，淅淅沥沥地流着眼泪；浑身毛也长了癞，一块一块地秃。妈妈给它点过眼药后，好多了。慢慢地，癞也长好了。又活泛起来。反正院子是它的领地，它就像个狗一样地守着。一晚，它捉了只很肥的老鼠，咬毕，也不吃，放在了猫食盆里邀功。吃惊恶心之余，我们的确对它刮目相看。

但终于它不见了。

妈妈说，它去哪儿了呢？

妈妈说，都两个月了，大概遇到坏人了。

妈妈说，大概遇到坏人了。

妈妈说，唉……

【我】

我爱猫。从小就爱。但一溜猫养下来，老黄，性子是最烈的。曾经，对老黄恨之入骨。但慢慢理解了，又多了一份敬重。

猫，凭那份机巧，成为宠物，太简单。但，若论生命的完整，大约还是老黄。

一个生命，若有乖巧的形式，也好。但刚烈的本性是内容，却不要失去。

否则，靠人家可怜，最多，就是怀中那只柔弱无骨，用来把玩的小宠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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