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卿卿的博客

　　常恨漫天柳絮轻， 只将飞舞占清明。 寒梅似与春相避，未解无私造物情 一个偶然的机会，读到一篇推荐《浮生六记》的文字。文字写得美仑美奂，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立即翻开来看看，三白是一个怎么样可爱的男子？而陈芸，这个被林语堂先生推崇为古今最可爱的女人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初初翻开《浮生六记》，从闺房记乐开始慢吞吞的看，才读至陈芸为沈复留粥而被堂弟撞破，引为家庭乐事时，我也不禁莞尔。

　　想想初见惊艳，这样的句子，必是在沈复和陈芸身上体验的。他们的爱情基石，也可以是说两情相悦，年少的沈复和年少的陈芸，当然，这个年少，是指我们现今的年龄来看，而对于古人，他们已至成年，男欢女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用现在的标准来说，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正处于人生的叛逆之初，对异性初初觉得惊奇，欣喜，极欲探秘寻真的年龄。

　　十三四岁的爱情，是那样的纯贞挚朴，他看她时，眼中含笑，眉梢传情，她对他时，含羞带怯，又不免微微抬头，顾盼之间，有一种拖泥带水的牵绊不语。沈复是幸运的，他向母亲临禀：若要为儿择媳，非淑姐不娶，母亲也欣然应允。

　　看到这个欣然，我内心只觉圆满。因为古书古词古戏里，有太多的样板，儿媳在大家族之中生存之艰辛，所以，在古代，多年的儿媳熬成婆，一点也不是什么风光幸事，一个“熬”字，道出了多少女子为难女子后的无奈，悲愤。但陈芸的温柔娴雅，是被母亲肯定的。那么，在以后的日子里，自然不会有太多的苛责，一路看下去，通篇文字，夫宽妻娴，或出游或饮酒作乐，或相对成趣，谈诗作画，都趣味安然，只觉神仙眷侣，非沈复陈芸夫妇是也。

　　看完时，初初有一种感觉，黛玉宝玉，也不过是在沈复陈芸之下，容若谢娘，又何曾有过他们之间的娴雅情趣？用陈芸的话说是：宇宙之大，同此一月，不知今日世间，亦有如我两人之情兴否？便是今时今日，我想陈芸此问，也会让多少夫妻汗颜艳羡。不说那时那日，只怕古今，日日若他们者，也是只恐浮云了。

　　通篇闺房记乐，只让你看到其中的美，其中的真，其中的善，其中的憨，其中的痴，其中的趣和传递给你的夫妻之间情深款款的雅致。如果说情深款款是闺房记乐给我们的最直观感觉，想来也不过是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女之间，你浓我侬罢了。

　　读至这里，我甚至不能明白？为何，沈复就是一个古今最可爱的男子？而陈芸是一个古今最可爱的女子呢？一个爱情的神话，在她们身上也只是比寻常人更加的绵长了，更加的现实了，更加的珍惜了。

　　真的，我肤浅至此，却还自许沾沾。

　　也只是保持着对寻常美文的爱慕之意，继续看下去。闲情记趣里，沈复从一个奇思妙想的小屁孩，渐渐成长为一个生活中处处皆为情趣而生的成年人。思及，浪漫是一个人的天性，那么，一个沈复那样以浪漫为天性，本性的人，娶妻陈芸这样以浪漫为三餐的女子，也并无什么不妥，看完，依是笑意连连，读至某处，甚至还忍俊不禁。

　　说到这里，似乎有情饮水饱，这个现代人发明的爱情传说一般的词，与《浮生六记》里的沈复，陈芸，没有任何关联，他们是有情，但他们，好似也能吃饱喝足，与有情饮水饱这个因果关系，又有什么媒介能够进入呢？

　　至坎坷记愁时，那一种突然灰暗下来的色调，紧紧的纠住了你的心。沈复和陈芸的初遇，确然是大家认可的，可是，就如黛玉一般，陈芸是一个如此爱真善美，能吟会诵的女子，而且很多时候虽然谨小慎微，但她天性里的直率坦承，温柔娴韧却并不被人认同，于是，她相继得罪了作为家族里的权威人氏，舅舅，婆婆，公公，以至于后来，公公以她为情痴少妇为由，驱逐出家。

　　沈复的可爱，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他作为一个封建制度下生长起来的家族少爷，他的抗争无议下，直直的想法是：肃书认罪，觅骑遄归，恐芸之短见也。可见，沈复爱陈芸之深，在这廖廖数语里，已然显露无遗。他不惜违抗整个社会整个家族，来保护和支持他所爱的女子。

　　沈复的情深，古今难效，而陈芸呢？陈芸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让沈复如此深爱眷恋？陈芸的慧心兰质，再回头去闺房记乐和闲情记趣里寻找，不免有许多的例子，春日携友踏春赏菜花，思及酒冷菜凉，陈芸奇思妙想，招来卖馄饨的小贩，一同前往，让沈复和朋友尽兴而去，尽兴而归，未落遗憾，陈芸用蝴蝶昆虫制作标本为沈复的盆景添色，制作活屏风于华室消署共雅，制作梅花食盘为沈复饮酒放菜，最最最难得的是，家徒四壁，债台高筑时，沈复好饮小酒，每有朋友来时，饮酒必有小菜，陈芸从不露家中贫徒，当钗沽酒，还神色可亲。

　　写到这里，突然思及海尘的《能量，气场与淡泊无为的人生智慧》一文，我看时，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因为淡定无为，套用到生活之中来，除非你站立在一个高度，否则，你心灵的精神，仿佛一直都是依附在物质的动物性上，权且称作是依本性，本真，本我而生存，而什么是本性，本真，本我呢？就是依据自己最本能的生存下去。生存提到了一个最基本的状态时，去谈淡泊无为的人生智慧，仿若是一个讽刺。

　　就比如说许多皈依的人，口号是追求人生智慧，淡泊无为，无欲无求。然而，任何一种宗教，任何一种信仰，如果没有欲望？又何以保持信奉的坚定和信奉的延续呢？悟字是一个创造出来的神话，未必却有人能真正得悟。

　　悟与不悟，本是介定与相对之间。说这些题外话，也只是因为我是一个俗人，凡人，一个没有任何信仰的人，难以去理解和说服自己，关于信仰的坚贞，就像，我们无法真正理解，有情饮水饱这一句饱含许多因果的话，而真正的因果，也就是一种，每一个曾经站在婚姻殿堂的人都熟知的：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或健康，你们都是否相知，相伴，相携，相爱，直至死亡？说得直白一点，也就是不离不弃。

　　真的，举起手在心里说我愿意的人，再回过头来，看看这一路过程，有多少的时候，自己是真正能做到的呢？爱成怨，聚为离，已是当今社会寻常的例子。可是，沈复和陈芸，这一对处于封建礼教之下的寻常夫妻，他们甚至没有更多的誓言，没有天地合，山无棱，仍敢与君绝的荡气回肠，没有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画悲扇的慨叹，没有上穷碧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愦憾，他们一直相持相伴，追求美丽，穷困潦倒不改初衷，至死，她爱他，他爱她。

　　我们无法体会她们的，布衣菜饭，可乐终身的境界，我们甚至不能有更多的喟叹和羡慕，我们只是相信了：有情饮水饱，这不再是一种传说。

　　后注：粗略读《浮生六记》，而思及有情饮水饱的现实可能性，草就此文，突然觉得，这篇文字，仿若是惊扰了三白，那个幽居与苏州外的灵性男子，那个叫陈芸的美丽女子，惊扰了她们长夜独听子规啼，终宵不醒蝴蝶梦的安乐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