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法国电影，影迷们能报出大串的经典：《最后一班地铁》、《芳芳》、《印度支那》、《红白蓝》、《天使爱美丽》等，还有近期在法国大热的《玫瑰人生》、《潜水钟与蝴蝶》和《我在伊朗长大》等。4月10日至21日，法国电影展映的华贵大幕再次在中国拉开。这是迄今为止在中国举办的第五届法国电影展映，分别在北京、上海、成都、武汉4地举行，其间将放映包括故事片、纪录片、动画片等不同类型的10部最新长片及12部精彩短片。
散发着浓郁左岸风情的法国电影让人沉醉，但尽管如此，也并不是所有法国电影的粉丝都能明白法国电影的过往和内涵，明白法国电影对世界电影的意义，为此本报记者采访了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张献民、讲师刘誉和中央戏剧学院电影系副教授饶晖，他们的访谈为法国电影描画出一幅斑斓的画卷，从中我们可以提炼出法国电影的几大关键词。

关键词1新浪潮
一场覆盖全世界的运动
说到法国电影，没有人能够绕开法国的新浪潮，这场发生于1959年至1962年间的电影运动，被众多的电影人推崇备至，也几乎被所有的电影学者研讨。那么，这场已经过去四十多年的电影风潮，对今天的法国电影有什么影响呢？
张献民曾在法国巴黎学习电影，是中国独立电影的推手之一，遗憾的是他说话方式异常的简短，一个问题他通常是一言以蔽之。谈到新浪潮对法国电影的影响，他表示，很大，“创作者仍在创作，而后来者在模仿他们的创作方式。”
刘誉则详细地讲述了新浪潮作为电影史上的一个分界点的意义。因为自电影诞生到新浪潮前，电影秉承的是一种传统的、保守主义的观念，直到新浪潮，才有了我们今天看到的现代电影的开端，这个意义是非常重大的。当然新浪潮也不是空穴来风，在此之前，许多电影人也有过各种尝试，这些尝试包括德国的实验主义电影、意大利的新现实主义电影、达达主义电影，而几乎所有的尝试都在试图给电影找一种自我的定位和一种结构叙事的方法。经过这些尝试后，电影逐渐形成了一种传统的类似于早期好莱坞的制作观念和手段，比如类型化的叙事。也就是说，在新浪潮探索前，法国电影也是很类型化的，只不过没有美国突出罢了。
并且，新浪潮给二战后衰弱的法国电影工业注射了一剂强心针，使低成本的独立电影的发展有了可能。从技术角度上说，新浪潮形成了一种和以前比较类型化的法国电影不同的电影形式，为法国电影打开了视野，拉近了电影和现实的距离，也就是说，身边的平常事情、写实的环境都可以拍成电影，“但它又不同于完全照搬生活的记录片式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而是用自己的形式和表现手法，用超乎传统电影的表现手段，把这些平常的生活表现出来，这也是他们受到世界电影人推崇的原因。”
谈到新浪潮对今天法国电影的影响，饶晖表示，法国电影现在的情况很驳杂，但在艺术电影层面，新浪潮的影响还是很深的。首先，新浪潮涌现的一些导演，像戈达尔、侯麦、克罗德·米勒、泰希勒、勒鲁什、路易·马勒……虽然年岁已高，可依然还在拍电影；第二，今天法国一些很重要的导演，像弗朗索瓦·奥桑、克莱尔·德尼、奥利维耶·阿萨亚斯、布鲁诺·杜蒙都是受新浪潮影响很深的，尤其是克莱尔·德尼，曾经是雅克·里维特的导演助理；第三，新浪潮的话语旗帜《电影手册》杂志，依然作为电影形态的一个权威阵地，在敏锐地捕捉、引领艺术电影的方向；第四，从电影形态与制作方式来说，现在法国艺术电影与新浪潮已经完全不一样，但有两个方向是受新浪潮启发并坚持下来的：一是，电影风格与电影语言的不断创新；二是，在情感深度与人生经验方面，导演坚持个人表达的特定性。

关键词2中国电影
流风遍及第五代第四代
新浪潮作为电影史上最伟大的运动，它的影响就决不会仅局限于法国一隅，流风所及，绵延世界，必然是璀璨的电影星空，而身处电影星空的中国电影又从中取到了哪些真经呢？
新浪潮的探索是多方面的，而美国人把新浪潮的传统很好地继承了下来，最突出的就是马丁·西科塞斯和迈克·尼科尔斯，他们的作品《愤怒的公牛》和《毕业生》，完全受到新浪潮的影响，并且成功地把新浪潮的手法运用到商业片上。马丁·西科塞斯的一系列作品，都深深地刻着新浪潮的烙印，包括他最商业的《纽约黑帮》，他把新浪潮琢磨透了，把纯艺术电影转化成了新的商业价值。
刘誉对新浪潮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新浪潮是电影史上规模最广、影响最深的运动，它从各个方面影响了全世界的电影文化，改变了法国和全世界的电影面貌，推进了世界电影的发展。“因为新浪潮几乎波及了全世界所有的电影制作群体，所有的电影人不分国家民族，都受到了新浪潮的影响。”而从电影文化推广的意义上说，新浪潮也产生了电影文化上的巨大能量。因为新浪潮运动，才有了上世纪60年代的德国新电影运动和美国的新学院派电影，而像马丁·西科塞斯、斯皮尔伯格、乔治·卢卡斯的好莱坞大导演都几乎无一例外地打上了新浪潮的深刻烙印，而从巴西电影到中国的第五代、第四代也深受新浪潮的影响。
但饶晖也认为，法国电影现在的生产制作环境与意识形态环境，包括传播情况、观影传统，跟中国的现状出入较大，单从制作与传播方面，中国电影很难再从现在的法国电影中找到什么实际可行的借鉴。最多，也就是创作者的角度，中国导演或许能从法国导演的情感表达与电影形态中汲取一些有益的营养。张献民也表示新浪潮对中国电影的影响不大。

关键词3吕克·贝松
法国电影的民族英雄？
吕克·贝松作为最著名的法国导演，也是法国电影绕不过去的话题，他宣称这辈子只拍10部电影，而他现在已拍了《地铁》、《碧海蓝天》、《亚特兰蒂斯》、《第五元素》等8部影片，他的影迷遍布全世界，被访的3位学者也无一例外。
刘誉视吕克·贝松为法国电影的民族英雄，从电影天才向商业天才转换的佼佼者，认为他是法国商业片导演中最杰出的代表，酷似日本的黑泽明。他认为，吕克·贝松找到了把自己理解的电影手段和商业技巧巧妙结合起来的方法，在好莱坞电影大举入侵法国，法国电影形势最严峻的时候，他的电影是对抗好莱坞的一个途径，把法国观众重新拉回影院看法国电影。他2001年自组的“欧罗巴电影公司”是法国最大的电影公司，2002～2003年度，欧罗巴电影公司共赢利6600万欧元，占据了法国电影市场份额的一半。他还扶持了很多导演、广告人拍商业电影，使法国电影有更大力量生存下去。“当然，法国本土一些影评人认为，他迎合好莱坞，但我认为，吕克·贝松很好地保护法国电影和发扬了法国电影的优良传统，没有向好莱坞低头。”
但饶晖的观点却是完全不同的。他说：“首先，在一个全球化的语境中，很难简单地把吕克·贝松作为法国电影的一个代名词。在《尼基塔》商业成功之后，吕克·贝松资金来源于发行渠道，都是全球化的，吕克·贝松更多地是一个电影商业上成功的个案，也很难说因为他的成功，意味着法国电影向好莱坞‘靠拢’。”如果勉强要说“靠拢”，也只是因为电影首先是工业，是市场，法国电影包括欧洲电影，都希望电影工业的商业成功，在电影政策、电影形态类型上都有尝试，尤其在商业电影制作上，吸纳了很多好莱坞的制作经验、叙事策略。
饶晖表示，好莱坞覆盖全球，对所有国家电影都形成巨大的冲击，当然也对法国电影构成了很大的挤压。法国电影，包括欧洲任何一个国家都希望在商业上跟好莱坞形成一点制衡，但从经济、院线、电影形态上都很难有商业上的对峙。所以，从资金制作方面，欧盟通过融资制作联合起来，因此现在很难单纯地把说法语的电影说成法国电影，不如说是欧洲电影更准确。对于法国电影和好莱坞的距离，张献民以一句话喻之，“从来没有这么近，也从来没有这么远。”而对于吕克·贝松，张献民表示吕克·贝松实现了票房的“单重梦想”。

关键词4欣赏
法国电影细节最精彩
法国电影是风格、情调和另类的代名词，那么，法国电影的魅力表现在哪儿呢？法国电影又该如何欣赏呢？
张献民认为，法国电影“在情调方面做得不错，但整个欧洲拉丁文化都做得不错。另类则谈不上，中国的独立电影比法国电影要另类得多。”
刘誉说：“一说法国电影都会说另类，风格化和艺术化，认为法国电影是艺术电影的代名词。其实不然，法国也有商业片和其他类型的影片，好莱坞就经常翻拍法国的侦探片、警匪片和恐怖片。现在一提法国电影就是艺术片，可能是因为美国的商业电影太成功了，而法国的艺术片又有那么辉煌的成就。法国的艺术片和商业片同样出色，像特吕弗这拨新浪潮的旗手们，他们最推崇的却是希区柯克这样被当时人们认为的商业片的导演。我们国家引进的法国电影也几乎全是法国商业大片。”
网友青水表示，法语独特的魅力，也是法国电影别具魅力的一个重要因素，“因为听法语比其他语言更别具意味。法国有许多对白超多的影片，侯麦就是一例，如果用其他语言说出，我个人觉得没有法语所具备的魅力。虽说在《爱在黎明破晓前》中朱莉·黛尔佩，说她觉得外国人对法国的这种态度有些难以忍受，但法语的吸引力的确是不得不说的。”
至于如何欣赏法国电影？刘誉认为其实很简单，法国电影一般注重人物情感的细微流露和细节的把握，对比美国电影更强调情节的曲折和扑朔迷离，法国电影更多的是细节的欣赏。比如法国导演让-雅克-阿诺为好莱坞拍的大片《兵临城下》，就既拍出了商业电影的场面感召力，同时又有非好莱坞的细部挖掘。“欣赏法国电影在很大程度上和个人兴趣爱好有关，比如我既喜欢吕克·贝松，也会买特吕弗、戈达尔、侯麦。”
饶晖也认为欣赏法国电影应区别对待，“商业电影应该没有什么接受障碍，对于那些个性化的导演，可能不仅仅停留于一部电影，更多需要考虑这个导演的整体创作，包括他（她）的成长环境，个人经验带给他（她）的个人命题。”

关键词5现状
法国电影非纯粹“法国出品”
法国自卢米埃尔兄弟发明电影后，已历经一百多年的风雨洗礼，2007年的《潜水钟与蝴蝶》和《玫瑰人生》这两部文艺片，被评论界称为“法国电影全力出击”，那么，现在的法国电影是一种什么情状呢？
刘誉非常推崇吕克·贝松，他说：“近些年的法国电影就看吕克·贝松了，他使整个法国电影工业的格局发生了变化，也影响了法国许多的电影导演。法国电影的现状是，艺术片仍在按原来的习惯运转，而商业片却得到了迅猛发展，现在没有人会说法国电影看不懂，法国电影生涩，美国人也开始了大量地翻拍，吕克·贝松的很多片子都被好莱坞购买了版权。”
关于目前法国电影的类型，饶晖表示，现在的法国电影已经不是很纯粹的“法国出品”，谈类型形态都有点勉强。如果一定要区分的话，也就两个层面的电影：商业化的努力与导演的“作者电影”。“商业化电影包括一些动作电影，比如《暗流》、《13区》等；喜剧电影，像《你丫闭嘴》，《我的明星老婆》等，还有就是一些爱情文艺片，像《漫长的婚约》。而导演方面，除了新浪潮的干将，及之后出现的吕克·贝松、卡拉克斯、贝奈克斯包括最新的弗朗索瓦·奥桑、让·皮埃尔－热内，都或多或少形成他们‘个人标志’性的电影形态。”
饶晖认为，当全球化的消费文化环境成为一种主流时，法国同样无法免俗。除了纯粹针对市场的电影，很多新法国导演刻意剔除深度的社会文化意识与个人经验的渗透，所以在语言方面，他们综合了MTV、广告、卡通、漫画等很多流行文化的元素，让接受通道更为透明与顺畅。所以，现在面对一个说法语的电影时，很难一概而称之为“艺术电影”，或以晦涩、缓慢、风格化等词简单冠之。
饶晖表示，强调《潜水钟与蝴蝶》与《玫瑰人生》这两部法国电影，跟法国甚至欧洲电影没什么关系，只是向好莱坞文化霸权深深鞠上一躬的姿态。因为这背后潜藏着一个意识形态的倾向，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潜水钟与蝴蝶》与《玫瑰人生》进入奥斯卡，这就意味着这两部法国电影进入美国人的视野。“我们总是习惯以奥斯卡这么一个地域性的商业奖项去衡量其他国家的电影制作，同样我们也因为这种立场，骄傲地‘臣服’于好莱坞这么一个文化霸权的阵地上。”而张献民认为今天法国电影的主流是：“都市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一些小喜剧和郁闷。”但目前法国电影的“发展现状一般，创作力和票房都一般”。

关键词6雅克·贝汉
法国有拍科学纪录片传统
在法国导演中，有一个人对中国影迷来说，是独特的非常了不起的，他就是拍摄了两部精美绝伦的科学记录片——《迁徙的鸟》和《微观世界》的雅克·贝汉。雅克·贝汉是一位出色的导演，杰出的国际制片人，也是一名优秀的演员，《天堂电影院》那位功成名就充满怅惘的导演就是他扮演的。
但雅克·贝汉本人对中国影迷来说，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张献民和雅克·贝汉有着很好的私交，他谈到雅克·贝汉时的描述是：“年龄不小了，很帅，白发。”
饶晖也表示不太清楚雅克·贝汉的个人情况，也只知道他很帅，满头白发。关于他的两部电影，他说早年的《微观世界》与近期的《迁徙的鸟》，都经过漫长的制作周期，而且商业上很成功。“如果需要理性看待他的电影，我觉得至少可以看到两点：第一，法布尔《昆虫记》文化传统；第二，电脑技术精良。另外，他说：“雅克·贝汉的成功，更多还是因为《迁徙的鸟》全球票房的成功。在一个全球化的背景中，任何一个国家电影都无法‘本土’与‘纯粹’，无论法国电影，还是中国电影。”
刘誉认为，法国向来有拍科学纪录片的传统，法国著名导演让-雅克-阿诺就拍了《虎兄虎弟》和《熊的故事》。“《虎兄虎弟》讲述了两只小老虎的曲折经历，《熊的故事》非常棒，表现一头熊走来走去，抓鱼，交朋友，非常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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