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龚 -

有一次在朋友家蹭饭，无意间瞅到央视电影频道正放《上车，走吧》，平日很少看国产，那天看了小半截儿，觉得朴实、自然、感人。但是，他家的小屁孩不爱看，换台了，又不好跟人家小孩较劲，何况吃了人家的嘴软。

《上车，走吧》是一部典型的现实主义平民化的电影。在这个日新月异高速变换的时代，这样一部2000年就上映的影片，或许已经算是老电影了。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导演以温情的视角将镜头对准草根阶层的生活，将电影的真实与生活的真实“重合”，表现了农村青年在都市里的现实困顿和精神世界，看似平淡，却很实在。演员们的表演已经超出了“表演”的技巧。相较于那些动辄斥资天文数字的大投入电影，这样的小成本制作却印证了新现实主义导演大师罗伯特·罗西里尼的话：资金不足并不能限制一部伟大影片的诞生。《上车，走吧》固然算不上伟大的作品，但是它曾获得的2001年中国电视电影金鸡奖，大概可以成为一种肯定的证明，百度贴吧里众多网民的留言也说明了它的群众基础不赖。非明星演员的大众面孔，如同即兴的表演，山东方言，实拍的街景，都使影片具有了半纪录片式的风格和非常浓郁的生活质感。
影片以强子的旁白开始。在曲折的乡间小道上，两个背包的年轻人一路跳跃奔跑，洋溢着憧憬的欢笑和希望，灿烂的阳光温煦的落在他们同样灿烂的脸上。他们就是故事的主人公强子和高明。他们要去北京，那是他们从小的梦想。故事随后铺展，他们成了北三环302路的小巴司机。我印象极深的记得建刚把车交给他们时两人幸福激动的动作和眼神，我也曾有过，如今好久不再有。他们用山东口音招客的特色经营，生意不错，却一直遭到眼红的同行“大头”和英子的排挤暗算。激烈的竞争世界，极度的功利主义，伴生着明里的欺负与暗里的算计。生活在都市底层的外乡人大抵都有过类似的境遇，程度不同罢。血气方刚的他们面对“大头”的欺侮，一次次反抗。建刚劝他们：“你们别犯嫩了，你们两个外地的凭什么抢人家的饭碗？人家挤兑你们也是对的… …”，建刚的话道出了异乡生存的隐痛与无奈，屈辱和卑微。
再卑微的青春也有爱情，小辫子和丽娟是强子和高明每天生活中最好的心灵慰藉。高明的“英雄救美”赢得了小辫子的芳心，强子的善良朴实感动着美丽的丽娟。但是，他们的爱情消逝匆匆，仿佛是注定的。对于“两个世界里的人”，爱情，只是一场浪漫的误会。在影片中，爱情更像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城市的美好，抑或是绮丽的梦想。美好必然暂短，梦想总被现实所伤。从来不是每一段爱情都可以一直温暖，生活里的失意也总是十之八九。他们的情殇不过是许多都市爱情共同的悲辛结局。爱情凋零，给影片增添了几分怅然与苦涩。那种失恋后的落寞，就像骄阳下的北京，高明招喊乘客的一幕，声音有气无力。
坚持，是年轻时代的最大光芒。但是，不久后的一场“车祸”使他们和“大头”的矛盾彻底升级，这次较劲并没有因为建刚的出面而终止，阴损的“大头”悄悄对他们的车做了手脚，险些酿成大难。爱情走了，车也没了，强子和高明面对新的选择。其实，他们没有多余的选择。唯一的选择只是继续生活，像万千的其他农民兄弟一样。
最有喜剧色彩的是强子和高明学北京人喊那句“上车，走吧”，“走了，您呐上车了”，“上车啦，走了您呐”。他们一路嘲笑着，拿腔捏调，哈哈大笑，看不到生活的悲苦。然而，同样的戏谑，在影片快要结尾时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高明就要离开北京，行前的那一夜，他们喝醉了，在302站台前对着空落无人的街道，对着霓虹闪烁的夜空喊出：“上车，走喽！上车，走吧！”，又互相取笑，“北京是你的，不是我的”，“北京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内心是对城市的强烈陌生和疏离感，那些辉煌灯火，无关你我。曾经几年的都市生活使我对此感同身受，或许正是因为了解了城市，我才更加的不喜欢城市。也或许，我们从来不曾熟悉过它。
整个观影的过程我仿佛成为他们中的某一个或者每一个。他们是一面面镜子，我看见了自己，影影绰绰，忽近忽远。我没有他们的经历，但是同样出自农村同样草根的身份，使得我们在心灵上有着许多相似。
影片同时反映了这样一个心理过程：因为普通，或者说因为周遭的环境常常暗示着我们的普通（有时是自我暗示），我们通常敏感于世界对我们的反应。这些反应有时会强化我们自卑而又自负的心理，于是我们借用于这外在反应的推力，更为执着于那个所谓的梦想。比如强子。强子决定留下，继续在城市里艰难打拼。有时，一连串的打击也会弱化我们原本萎缩着的信心，只好放弃看来不切实际的初梦，改弦或是回归。比如高明。高明最后选择了离开北京，回到家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娶妻生子过平实幸福的生活。
《上车，走吧》其实也算是一部青春励志电影，多少流露出的一点伤感的气质更激发了我们对未来奋斗的希冀。片中酒吧歌手唱的那首李宗盛的《和自己赛跑的人》，在北京的夜空响起，沧桑的声音，破碎的酒瓶，无疑强化了这样的情绪。“我们都是和自己赛跑的人，为了更好的未来拼命努力，争取一种意义非凡的胜利，前方没有终点，我们永不停息。”那的确是一首好歌，跟电影的基调很契合。
这部电影我看过三遍，每次都不完整。三次加起来，总算完整了。强子、高明包括我们，所有人的人生不都是由无数个片段组成了各自完整的人生吗？那些片段无论甘苦，都是丰富的经历。
302还在继续，生活的快车也要继续，上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