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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飞花絮(八)

luyued 发布于 2011-04-30 00:22   浏览 N 次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在这一周里,每个人都各自学习着,生活着,但因他们都离不了一个集体,所以他们也在为集体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一份心,一份力。老师、学生干部只是义务把这些心力凝聚在一起的细心又耐心、不求任何回报的人。

当寝室内最后一个人离去的时候,关震飞仍坐在床边,纹丝不动。他已告诉陈宇自己不回去了,他忆起陈宇诧异的神情,是呀,以前除了去别校赛球的日子,自己每个星期六都回家的。他不禁想起星期六晚上的情形:一家三口围坐在饭桌旁吃可口的饭菜;父亲自豪地讲厂里的一系列的变化;自己绘声绘色地讲一周里的学习生活:谁考试作弊被捉住了,哪天菜里有一条虫,晚上睡觉谁又从床上跌下来啦;母亲则在饭后宣布第二天的活动,她总是会添上一条:不准丈夫中午还办公,儿子中午不归家。然而,这一切都只能成为回忆,他想恐怕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星期六了。他不回去,他不想,不,是他怕回去后再见到那张令他痛心的面孔,可他眼前无时无刻不浮现着那张面孔,那张曾使他引以为豪的面孔。从那张面孔,他怎么看不出一丝虚伪和丑恶?可是,所有的疑惑都被那叠钱,那堆散乱的水果变得肯定起来。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真希望那天中午自己不在家,或自己是一个盲人,有什么能比亲眼看到自己如此钦敬的父亲是┄┄更令人痛心的呢?他不敢想下去。

天渐渐暗了下来,他感觉到未曾有过的寂寞与抑郁。他伸手到枕边摸火柴,却碰到一个盒子,他的心一颤。他点燃蜡烛,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精美的礼品盒:一条华美的领带。他轻轻地把它取出来,盒底是一张卡:爸爸,祝您生日快乐。礼物是他和陈宇三周前去邻县买的。他想给父亲一个惊喜,他已看好了日子,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他曾想着那是怎样幸福的一天呀!“要是父亲去省城与外商谈判时系着这条领带该多好呀,让老外也见识见识中国企业家的气派。”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不自觉地闪了出来。要是在往日,他定会为自己的这个念头而欢呼,可现在,这只是一个幻影:“不,他不配。”关震飞的心好痛,他的手缓缓地移向那支蜡烛,那跳动的火焰仿佛要烧毁一切。不,他又缩回了手,他怎下得了手呢?那不仅仅是烧一条领带,一条儿子送给最敬爱的父亲作生日礼物的领带,而是在烧关震飞的心,在烧他和父亲十几年来的父子亲情,他怎下得了手呢?他猛地伸出另一只手,伸到火上去炙,他在折磨自己,钻心的痛,肉体的痛又岂及得上心灵的痛的万分之一。他的手在火上颤抖,他扑灭了火,扔下领带,狂奔了出去。他的心并没有因为手的痛而不被火炙,他摆脱不了,事实上他也从未想过要摆脱。

好静的夜。他无力地坐在石椅上,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他又一次落泪了。忽然,一声轻唤“震飞”。开始关震飞还以为是幻觉。看清了,是的,是母亲。他站起来,像一个小孩似地扑到母亲怀里哭了起来。过了好半晌,他又想起什么,猛地推开母亲,后退了几步,“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我不会强要你回去,但你一定要听我解释。”关震飞母亲心里好难过。

“我不要听。解释?你也要替他来骗我,你们为什么要骗我?”关震飞又激动起来。

“震飞,你一定要听我解释。我见你还没回家,便跑去问陈宇,他说你不回来,我就急忙赶到学校。到了校门口,门卫又不准我进来,你知道吗?我真害怕见不到你,你爸说┄┄你┄┄。”

关震飞看着母亲焦灼的样子,心中很是不忍。她的抚摩还像自己孩提时那么温柔,但她的外表已变得如此的憔悴了,“妈,不要说了,”关震飞的语气平和多了。

“不,震飞,既然你还认我是你妈,你就听我解释。”关震飞的母亲本来已急得眼泪夺眶而出,现在又多了一丝欣喜。她不希望失去至爱的儿子,丈夫和儿子已是她生命的全部。

关震飞转过头去,他害怕看见母亲为自己而落泪,也害怕自己不够坚强,大声痛哭。“你说吧,但不要骗我,我再也经受不起任何欺骗了,”他竭力克制自己,不打断母亲的叙述。

“那天来的那个人我也不认识。他找你爸是想乘这次招工让自己的儿子进厂,你爸因要急着开会就推脱说到家再谈,你爸的意思是想他可能会明白你爸的推脱而就此作罢,即使他到了家里,你爸也可以对他讲明招工制度,拒绝他的无理要求。可是,没想到他会来那么一套,而你┄┄”

“而正好被我碰见了,对吗?妈,你还要骗我,若爸没有暗示,他怎么会┄┄”,关震飞又沉不住气了。

“震飞,”关震飞母亲上前一步,叹叹气,拍着儿子的肩,“你还不相信,你还以为爸妈在骗你?震飞,妈也是党员,爸妈怎会是那种人?”

“可┄┄”

“别说了。太晚了,你爸会着急的。你好好想想,我走了。”

“妈,天这么黑,”关震飞关切地突口而出。

他好象看见母亲笑了笑,尽管仍带些凄苦,“妈会再来看你的。”他目送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想着母亲那番诚挚的话,觉得自己似乎真地错了。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从黑暗中闪出一个人影:孟萧。“你在这里做什么?”关震飞几乎惊叫了起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关震飞觉得这个一向冷漠的男孩今天也有些玩世不恭,似笑非笑地嘲弄着自己,他转身想走,现在轮到他避他了。

孟萧拦住他说:“你不是问我在这儿做什么吗?现在我回答你,我在这儿拍夜景。”

关震飞环顾四周:一切都笼罩在沉沉的暮色之中,只有几盏路灯投下几束暗淡昏黄的光:远处的低树在凉风的吹拂下,鬼魅般地晃动着,他不明白这儿有什么好拍的,这个孟萧真怪。

“当然了,我有好的心境,所以再丑陋、单调的东西也可以发现它的美,除非心情烦躁,即使在仙境也跟地狱差不多了。”

“你偷听了┄┄,”关震飞有些气急败坏,不过更多的还是无奈。

“我不是偷听,只是正好碰上,”孟萧又回复了本来的严肃,他的确不适合开玩笑,所以,也养成了特有的面对现实的性格,“关震飞,我不清楚你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想介入,只想给你一个建议:逃避不是办法。你应该回去和你父亲面对面地谈谈,把事情的始末弄清楚。我想你也不忍让自己的母亲为自己日夜奔波吧?我倒觉得她是个好母亲。”

关震飞看着孟萧一心为自己的神情,心中不觉一动,他何尝不想回去?但另一个“他”在拼命阻止他,一旦“他”占了半点上风,他也不会回去。不过,现在已多了一个人的力量去驳倒那个执拗、怯懦的“他”。关震飞沉默着,孟萧的一番话使他想起了自己的一切反应,自己是在逃避,但自己怎么也逃不开十几年的父子亲情。自己亲自为他买领带,还有自己在万分憎恶他的时候,仍记得他要去谈判,并在心底祝福他,以他为自豪,想到这些,关震飞不禁倒吸了口气:自己仍深爱着父亲,自己恨不起来。他又想起才离去的母亲,母亲的泪,母亲的眼神,她不可能骗自己的,难道自己真地错了。

“回去看看吧,即使他真地错了,你也应该帮他,而不是那样厌恶他,毕竟他只有你一个儿子。”

“我┄┄”。

“回去吧。呀,你的车取不了了,我去给你借一辆。很快的,五分钟。”孟萧说完,不等他表态,转身就跑。他不希望看见关震飞失去父爱、母爱,因为,他从小就目睹了杨健失去双亲的苦痛。关震飞呆呆地站着,他不明白那个冷漠的孟萧为什么这样努力维系他们一家人的感情,不过他说的似也有道理,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家,直面一切。

孟萧借来车,关震飞已站在校门口了,手里紧紧捏着那支礼品盒。“这是什么?”孟萧有些惊奇。“生日礼物。”孟萧听出他的语音有些颤抖,“送给你父亲的?”关震飞沉默着点点头。孟萧对眼前这个与一周前判若两人的关震飞忽地生出一种怜悯。他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在乎,也没有什么能使他真正感觉到烦恼,然而,现在却因自己的父亲完全变了一个人—沉默、木讷、烦躁,仿佛世界末日就要来临,而原来的他对世界末日都会嬉笑以待。孟萧不知这种事若发生在自己家中,自己会怎样的绝望和自卑,但他从关震飞神情中看出这并不是主要的,而是一种矛盾,一种对父亲的爱与恨的矛盾,并且爱已明显占了上风。“快走吧,天晚了,”孟萧轻声地提醒又望着礼品盒发愣的关震飞。关震飞猛地醒过来,对孟萧道了声“谢谢”,他的确很感谢孟萧。孟萧不觉有些惊讶,自己从来就不屑于与他们交往,他曾觉得他们很虚浮,可现在,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被信任的感动,孟萧不禁也陷入了沉思。

大门虚掩着,关震飞轻轻停好车,迟疑了片刻,推门走了进去,晚春充满凉意的夜风已使他清醒了许多。客厅的门紧闭着,透过半遮掩的门帘,他看见父母亲坐在沙发上沉默着,整个屋子被一片死寂笼罩着,父亲不断地吸着烟,烟雾在客厅里弥漫、散化。关震飞不敢推门进去,他不知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该怎么说话。他幽幽地把礼品盒放在地上,转身欲走,却听见父亲的一声长叹,显得苍老、无依。他停下了脚步。

“可琳,震飞说得对,要是我们办事不拖泥带水,别人也不会有被受暗示的感觉了。”他在自责,但他并没有提及自己受贿,难道他真不知道水果中有钱。

“可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并没有要他的东西,甚至你当厂长这么多年,你一分钱也没收过。”母亲似也觉得父亲在过分自责。

“但是逢年过节有人送礼,我们不也收了吗?虽然并没有谁提过非分的要求,但其中也不乏有非分之想的人呀。在他们眼里,我简直是个野心家,收了礼又不办事,岂不比那些受贿的人更可恶?”关震飞看见父亲苦笑着,他真想扇自己一耳光,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父亲就失去了昔日的自尊与自信。

“老关,别这么说,都是我不好,待人接物都是我做的,那天那个人也是我接待的。不过,有时真地很难拒绝他们,特别是逢年过节,即便是普通人间送礼也是很平常的呀。“母亲为竭力安慰父亲,不惜将自己说成不贤的内助。

父亲似在考虑母亲的话,沉吟了片刻,“可琳,答应我,以后能拒绝就拒绝,除非真地万不得已,你能帮我吗?”

母亲点点头,脸上有一丝凄苦,“你为了那个厂操碎了心,得了什么好处,到头来连儿子都误会你。”

这句话正打在关震飞心上,重得像一块巨石。他再也沉默不下去了,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推开门,扑到父亲怀里,一个劲儿地喊着:“爸,原谅我,原谅我。”

父亲爱怜地抚着儿子的头,泪也夺眶而出,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地推开儿子的肩,伸出手为他擦泪,“震飞,爸让你伤心了,爸确实有错。”

“不,爸,您没错,您是个好厂长。”关震飞竭力否定。“一个企业家若没有自信,就不可能在激烈的竞争中获胜”,这是父亲曾说过的一句话,但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些颓唐,因为自己。

“同时也是个好父亲,”一直未出声的母亲这才说话,她一直在辛苦地维系着他们的父子情,现在,她终于如释重负。

关震飞冲母亲感激地笑笑,转身拿回那只放在地上的礼品盒,慎重地放在父亲手中,“爸,祝您生日快乐,同时祝您谈判成功。”

父亲看着这只礼品盒,久久说不出话来,这份礼品包含了儿子对自己所有的信赖和支持。“爸一定会成功,一定会┄┄,”他又说不下去了,这一份浓浓的父子情深深地感动着他。而关震飞也释然了许多,因为他从父亲的话中又听到了自信与坚强。

夜已经很深了,万家灯火俱已熄灭,惟有一盏明灯亮着,那就是亲情。它可以逾越岁月的界限,使父与子的心紧紧相连,同时,也可以照亮彼此心灵上的黑暗。那是一盏温暖、柔和的不灭的明灯,尤其在经过风吹之后,会亮得更坚定、更灼目。于是,一颗浮躁的心又学会了冷静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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