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生病，再次造访医院。护士似乎和我们很熟悉了，可见我们去医院的频次还是高了一点。

　　第一天输液，是个实习护士。小护士带了很大的一个口罩，脸上只露出了一对略微犹疑的眼睛。小护士，先是给女儿绑上止血带，然后开始仔细地寻找血管，由于女儿早晨没有吃饭，体温偏高，血管很难找到，小护士用手搓了半天，终于让女儿手上的血管鼓了起来。可是，一针扎下去，并没有看到回血。来来回回，仍然不见动静，小护士有点害怕，手就开始抖，工作无法继续。女儿却疼的呲牙咧嘴。于是，叫来了老护士。只见她，抓住女儿的小手，稍稍停顿了一下，只看了一眼，很迅速地抽回针头又扎了下去，就见到了回血。然后，缠好输液管，用胶布固定好，调好输液速度。一连串的动作，轻盈娴熟，看起来简单不过。

　　此后一连几天，我们都没有让小护士给孩子扎针。小护士也知难而退。但是，每天总也要面对一两个病人。每次，小护士给病人扎针，时间都会很长。仔细地消毒，仔细地寻找血管，进针的速度很慢，即便进去了，也不是一下子找到血管，需要来来回回地寻找，病人通常都会呲牙，都会唏嘘，还好病人都还蛮配合。遇到难处，小护士照例，叫来老护士解决。老护士解决起来一般也都是轻描淡写，寻常不过。小护士，立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眼睛里流露着淡淡的迷茫。

　　很多天，小护士都带遮蔽严实的口罩，只露出圆圆的眼睛。悄悄地做着需要做的一切工作，不和病人交流，不和别人说话。而老护士似乎和每一个病人都很熟悉，像是见到老朋友似地，说着天南海北的话题，手中没有停下来一应的工作，每一样都分毫不差，都娴熟自如，都是那样轻描淡写地完成了。老护士工作至少有十多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见过病情不同，体征不同，要求不同的病人，都一一予以解决了。见得多，练得多，手下就有了功夫。也许，她的开始也如同今天的小护士一样，迟疑、担心、不自信。时间，累积了经验，也累积了自信。

　　女儿问我，护士在学校是如何学习的，为什么她不能够打好针。学校，在书本上写了最为清楚不过的理论，和行针方法技巧，到应用的时候，书上的东西显然不够用。书本和生活和工作，有着谁也说不清楚难以预计的距离。消弭，这样的距离，只有在实际的工作生活中，慢慢的磨砺，慢慢地获得。

　　老护士不主动给小护士传授秘籍，只在小护士实在攻克不了难题，张口叫来前辈，毕恭毕敬地说：老师，我不会了。老护士，只在一切工作完毕的时候，淡淡地说一两句，用手固定皮肤。遇到一种情况，说一点点，也许什么都不说。操作的时候，还是会出现不曾遇见的情况，不好把握的事情。经验的获得，实际上就是解决一次又一次的难题。经验的获得，既漫长有痛苦。

　　在医院的很多天，每天都在关注小护士。她的口罩很大，眼睛很圆，眼睛里始终都是迷惑不安的。看她的年龄不会比我的孩子大多少，进入职场也可能不过几天。需要经历的实在太多。不晓得，小护士内心如何滋味，但是，成长必然是有疼痛的感受的，也是必然要体会落寞的。

　　小护士时常静悄悄地跟随着老护士，一老一少，一个自信，一个不自信。一个是昨天，一个是明天。一个已经拥有了生活也好工作也好给予的经验，拥有了从容拥有了不以为然的自如。一个却还空洞着，迷茫着。不曾拥有，也许意味着可以拥有不可以思量不可以想象的东西。得与不得，在病房里，小护士和老护士，显然都说得很清楚了。

　　岁月流逝，若干年之后，那个惊惧不安的小护士，或许也会谈笑风生地完成了一连串干净利落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