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莫顿（Paul Merton)是在英国很有名气的喜剧演员及作家。BBC每周五晚上有一个集政治，嘲讽和幽默娱乐为一体的经久不衰的喜剧节目‘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新闻’（Have I Got News For You),保罗是两个主要常任嘉宾之一。最近又受英国电视五台之邀制作了保罗莫顿的中国行系列。上周播放的是第一站-北京。

在我八年前初到英国时，这里的主要媒体对于中国的报导并不太多，而报导内容在我当时看来多是些老调重弹毫无新意的负面材料。因初到异国，感觉人单力薄，读到这样的文章总不免神经敏感觉得刺眼。用国人的常用语来表达就是‘失了面子’，一概的气恼。久而久之才发现，这里大到媒体，小到普通百姓，自嘲自讽言语负面苛刻是深入骨髓的，不只是对于他国，而对自己国家的政治经济也是如此。从英国皇家，首相到当地的理事会都不能幸免。仔细想想这种态度上的差异，我的结论是近几代国人从小是在先集体后个人的政治哲学理论和‘家丑不可外扬‘的传统文化熏陶下成长的。而英国的社会体制自然变化及强调个人的文化使得这里许多人把自己和政府集体的言行从个人感情上清清楚楚地分开了。在他们看来那些太过强调拥护集体态度的人是民族主义者-这个名词在国内是褒义词，而在西方则常常被当作贬义词来使用-暗指狭义。因为在他们看来，政府集体的所作所为并不常常代表普通大众的观点也并不总是出发于人文正义的。只有保持这种心态，作为个人对于周遭事务的判断才不会为人左右。也就是因为这点，英国大多数的国民才会对于首相布莱尔作出加入美国布什入侵伊拉克的决定深恶痛绝。布什更为英国人所不齿，常常被媒体和喜剧演员用来作为嘲讽逗乐的对象。而布莱尔自此也失去了英国人从前对他和劳工党的强力支持。 深得人心的劳工党的力量因此大大削弱，从而使得自撒切尔夫人时就为大多数英国人所唾弃的保守党有了死火重燃的机会。 一时间，下一任的选举变得难以预测。很多人对此有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忧虑。大多数人保持这样的观点，并不表明他们因为政府的所为感到羞辱，因为个人和政府是两个个体，而只是对于自己政府所标榜的‘解放伊拉克的受苦受难的百姓‘的真正动机深表怀疑，对此后的行为感到愤怒。因此希望以后能避免同类情况的发生。这一段也许读了让人觉得有些跑题，其中的用意无非是想指出负面的报导不应该因为涉及中国而一概摒弃，大多负面报导不是将矛头指向个人的。有时换个角度想一想，也许可做提神的药汤。一个敢于自嘲自讽的民族至少是一个有幽默感有自信的民族。

话题扯回来。这几年来，各处关于中国的节目和报导随着中国经济的不停上涨也翻层出新越来越多，正面负面都有，虽然负面还是占多数，但也许我是尽量以保持距离的态度来观看和思考的，感觉许多观点虽有偏颇，但也不失为让人考虑自省的好材料。保罗在北京并没去一般外国人会去的长城或故宫，而是去了北京人的特色壮阳餐厅，平民百姓住的弄堂，自学成专利用废料来制作机器人的北京郊区农民以及花费巨资仿照法式宫殿建成的宾馆。不难猜测，其中的负面材料有两点：壮阳餐厅和仿法式宾馆。是针对中国食文化中的另类和近些年来国内兴起的盲目‘仿西式‘的奢侈文化而引发的。

中国人和法国人一样一贯为自己的饮食文化深感骄傲。确实，中国饮食的美味，花样繁复和想象创新力的丰富是为世人所称道的。虽然在国外能做真正美味中国佳肴的餐馆稀如凤毛鳞角，大多仅是做劣等外卖的餐馆却也总是生意兴隆，深为英国平民百姓的喜爱。中国人号称能吃‘天上飞的除了飞机，地上立的除了桌椅’。这点在一定程度上能媲美的只有法国人能吃动物内脏，希腊人爱吃羊头，非洲人小食昆虫。英国人地小发展历史相对富裕，能吃的食物发掘范围就因此狭小了，因此把餐饮文法集中在以吸取他国的精萃来用在自己简单而随处可得的材料上。因此英国现代的饮食文化并不像大多数人所认为的那样单调乏味。

中国地大物博，历史发展动荡不定，丰富的物产和许多贫困腐朽的时代在一方面把中国饮食的用料多样，巧吃妙煮的技艺推向顶峰，而在另一方面则出现了走向歧路的次饮食文化-和武侠小说里那种走火入魔的道功练法不无相似。历代来有道士炼制丹药以求长生，有钱而无能的男人认为采阴能补阳就去强夺处女，前者把食补的作用夸大到超越自然的规律，而后者把变态愚昧的性现象演变为扭曲的性文化。这在饮食反映为找遍世上珍稀动植物吃遍各种动物的睾丸以求壮阳强身繁衍子孙。保罗去的壮阳餐厅便是这样一个地方- 驴子和羊的睾丸成了招牌菜，更有号称野种公蛇母蛇自然交尾时分做成的补阳汤。别说保罗这虽来自英国小岛却见多识广‘老外’受不了，我这爱吃的中国人看了都心魂不定差点把‘隔夜的饭’都请出来了。这一恶心就连着想到了我在英国读大学时其中的一位导师兴奋的告诉我要去中国访问的消息，之后又支支吾吾面有难色地问我猴子是不是一道常菜。在江浙长大的我当时孤漏寡闻，听了大吃一惊，连忙更正她的道听途说，笑道那只是印第安琼斯里的土人才有的。没想到后来才在网上读到广粤那块真有活吃猴脑的。

前几年这边的电视台也选播了几个中国‘艺术家‘在北京所准备及举行的所谓创新的行为艺术纪录片。几个自称为艺术家的男人们从一个医院里弄了个装在培养液里的半成型胎儿，然后在北京市里选了个场所，邀请了不少所谓的各界名人及艺术同人来一同成为这次行为艺术的参与者-煮吃那个浸在培养液里的半成型胎儿！最后主要策划者都吃了，一边过着烧酒一边吃，嘴上嚷嚷着"大家吃啊，这东西补阳呢。。。" 且不说胎儿算不算人，这是不是食人行为。这一是打着行为艺术牌子炒作以求成名，二是他们吵嚷的是创新，可言辞却表露了背后那根深蒂固愚昧龌龊的原始观念。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到底是什么? 人文化的文明又是什么？

保罗北京行的最后一站是被请到郊区刚完工的一个豪华酒店去过一夜。这不是一般的酒店，这是一个去欧洲兜了圈以后领略了欧洲文化的某亿万富翁负责坼资一千五百多万美元，征用大片农地修成的。从外面看来确有一些法国宫殿的影子树立在北京郊区给人一种怪异之感，里面更是贴金画银企图追求路易时代法式的浪漫和富丽堂皇。结果是草草完工制作粗粝。大厅里空荡无人，保罗被特殊照顾而安排到的总统套房更是空大无比，也许家具还未及安放，只一大床立在中央，房间里的结构安排更是逻辑混乱，莫名其妙。毫无情调不说，这套房给人一种阴深可怕之感，任谁睡在里面都会做恶梦。在保罗享用西式晚餐时，这位亿万富翁走来欢迎保罗。保罗问道“你花费了一千五百多万美元修造了这个宾馆，你为自己感到自豪吗？”画外音“你这个疯子，把这一千五百万美元丢在水里了。。。”这位亿万富翁大大方方的点头微笑道“我很自豪，中国有许多人没有去过法国，我想把法国的文化带给他们，这样人们不用出国也可以在我这儿享受到法国文化了”。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想到近几年回上海每每去特大商场发现越来越多的楼层在出售价格高的让人惊舌所谓西式小摆饰，各种欧式家具吊灯。只要和‘欧式’搭上边的都卖成天价。在英国只是中档的Clarks皮鞋到了上海也成了高档品牌，卖的比英国的价格至少贵了两三倍！而那些所谓的西方式样的摆饰也往往是仿照西方旧式宫殿里早已过时只能作为展览的无用之物。大多现代有品位的欧洲家庭里是根本找不到这些玩意的。也许到八九十岁的古稀老人家还有一二件这样的东西。而国内这些大城市里却用西式作为奢侈富有的代名词，这种动则借用'欧式文化'的现象有点像西人扮相做戏唱京戏，总让人觉得非常的不伦不类。而这个市场的欣欣繁荣代表了这个价位的承受阶层正在扩大，从经济的角度看是好事，可从一个社会的文化品位角度看来，从新钱过渡到旧钱也许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中国制造的商品在国外被当作便宜货卖，而同样是中国制造的却被标冠为西方式样的商品在国内却被有钱人无选择的接收作为地位象征。这当中是有一些讽刺意味的，让人有点悲哀。这段路不要走的太长了，希望真正中国的东西不要走丢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