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恤经济学，助你理解贸易真相

文/郑渝川

所评图书：《一件T恤的全球经济之旅》，（美）皮翠拉·瑞沃莉著，石建海译，中信出版社2011年1月版

严格意义上讲，书中讲述的T恤，单指美国人所穿的T恤。美国乔治敦大学麦克多诺商学院教授皮翠拉·瑞沃莉意在揭示，美国人身上的那一件件T恤，背后隐藏着的变迁史、贸易过程、利益合作链上各方之间的利益关系，由此来为人们说明自由贸易、贸易保护主义、劳工保护、转基因物种等重大命题的真相。

按照皮翠拉·瑞沃莉的叙述，一件T恤的全球经济之旅包括六步：第一步，制作T恤等服装的原料棉花，从美国得克萨斯州的棉田收割，卖给美国棉花贸易商；第二步，美国贸易商将商品售给中国为代表的纺织、服装生产企业；第三步，做好的服装再由中国企业，以低廉的价格输送到美国沃尔玛等销售商；第四步，沃尔玛将T恤卖给美国消费者；第五步，美国消费者将旧衣服低价或无偿，处理给慈善组织、旧衣贸易商；第六步，美国旧衣贸易商，开展T恤等服装的二次销售，对象是非洲多个穷国的消费者……

用碳足迹、水足迹等工具测量，如此一个经济旅程，可以说是不环保的。近年来许多倡导低碳节能的书籍，已经注意到“原料出产-工业品制造-销售-使用-回收”链条过长、过于繁复，倡导“本地化消费”。这类倡导，当然会被日渐凋敝的美国等发达国家纺织和制造行业人士视为福音，在美式贸易保护主义无法再给他们提供更多保障的情况下，打“低碳”牌，既时髦，还更有说服力。

言归正传，皮翠拉·瑞沃莉定义的T恤六步旅程，每一步的完成既来源于近代以来全球化贸易体系，形成的自由贸易传统，也跟各利益方选择性或无意识违反自由贸易原则，所取得局部、阶段竞争优势有关。换句话说，在同一个事实及其因果关系中，自由贸易和贸易保护是“完美”的融合、妥协在一起的。由此就使得要评价自由贸易或贸易保护，成了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以第一步为例，美国得州所产的棉花能出口到中国，自然得益于全球范围内的自由贸易，皮翠拉·瑞沃莉还举出了美国棉农更高的技术水平、管理效率等事实，如果单看这些叙述，自然是自由贸易绝对正确的有利例证。真是这样吗？美国棉花之所以要出口（而不是留在美国国内生产），是因为美国国会政治体系中存在特定的农产品政治、棉花政治，通过出口给棉农和棉花贸易商利益团体以巨额补贴（等于美国纳税人补贴棉农、棉花商人）。这是否说明，只有在贸易保护的基础上，才能达成自由贸易？

美国对棉花等农产品提供巨额补贴的做法，有效的提升了本国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也引发了美国与其他棉花出口国多年纠结的贸易争端。但皮翠拉·瑞沃莉又暗示我们说，美国补贴棉花出口，使棉花国际价格变得更为低廉，在如此低廉的原料价格基础上，中国等国家才可能进一步形成极具价格竞争力的出口服装加工制造业，中国制造（的T恤）才能优质低价行销全世界。能不能由此说，一个贸易保护，造就了两段自由贸易？

再如，T恤六步旅程中的第三、四步，即中国加工、制造的服装产品回销美国的历程，也充斥着自由贸易与贸易保护的纠结。得益于棉花出口补贴政策的美国棉花贸易商，常常也控股或直接经营本国纺织和服装工业，他们也常常同时参与两种利益集团，先鼓励本国棉花出口、捍卫出口补贴；继而坚决要求对中国制造征收高额关税，主张通过配额制等机制控制进口。这就出现了奇怪的等式：自由贸易+贸易保护=利益最大化？

但需要指出的是，该种策略组合，却是美国本土纺织和服装制造业竞争力滑落的根源，皮翠拉·瑞沃莉指出，美国棉花农业利益集团成功地筑起皮棉的进口壁垒，此举增加了美国纱线协会的原材料成本；美国纱线协会反过来游说争取纱线进口的灌水和配额，又限制了美国布料生产商以最佳价格获得最优纱线的能力；最终，适用于布料的配合和关税增加了美国服装生产商的成本，还限制了服装生产商对美国消费者快速变化的不可捉摸的时尚品位作出反应的能力。“每一步微小的胜利”组合起来，却成为美国纺织和服装制造业日渐衰亡的致命稻草。

总的来说，《一件T恤的全球经济之旅》这本书透过常见的T恤，以其“生命”周期、经济旅程的分析，将货物和贸易全球化、自由贸易、贸易保护、贸易管制的历史和现实问题梳理得十分清晰，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没有空泛、空洞、偏狭的肯定自由贸易或贸易保护的对错，而是揭示出二者融合在同一货物、同一贸易过程的真相，有助于人们更清晰的认识贸易实质，从而加深对经济学及相关贸易政治学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