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之中的儿童

世界新闻摄影史上有一些著名的以儿童为题材的作品。这里只谈谈自己印象最深的几幅。

第一幅：《手——乌干达旱灾的恶果》，（英）迈克·威尔斯，1980年摄，1982年世界新闻摄影比赛大奖。

画面上是一位西方白人神父摊开的右手掌，一只黑人儿童的左手放在神父的手上。就是这样两只手，其他的身体部位都没有出现。神父的手健康洁白圆润，黑人儿童的手干枯如木乃伊，如小鸟青筋突现的爪子，这只“小爪子”给人感觉非常的无力和无助。照片里大与小、黑与白、健康与羸弱的对比异常强烈，具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这是迈克·威尔斯无意中抓拍到的一个很小的细节，但却准确生动地描述了大饥荒中乌干达儿童的悲惨境遇。

第二幅：《火从天降》，（越南）黄功吾，1972年摄，1973年世界新闻摄影比赛大奖，1973年普利策新闻摄影奖。

1972年6月8日，在西贡附近的一条公路上，南越空军的飞机准备轰炸地面上的北越军队，但他们不知怎么昏了头，把炸弹——而且是凝固汽油弹——扔向了正在公路上走着的几个美国大兵和越南儿童。美国大兵没有受伤，从画面上看也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惊吓，他们在后面慢悠悠走着；但那几个小孩却惊恐地哭喊着向前奔跑。其中一个小女孩的衣服烧着了，她只能脱光了衣服赤裸着身子向前跑。这个女孩当时只有9岁，她后来去了美国。23年后她抱着自己睡着了的婴儿又让记者照了一张相。她闭着双眼紧紧贴着自己孩子的脸，她肯定又想起了那场噩梦，她不可能忘记那场噩梦。她展示出来的后背是那次烧伤留下的大面积可怕的疤痕。——现代医学再怎么发达，也不可能治愈那样的创伤的。拍摄者黄功吾是一名战地记者，他多次受伤；他的哥哥也是一名战地记者，在一次采访中被打死。

第三幅：《饥饿的女孩》，（南非）凯文·卡特，1993年摄，1994年普利策新闻摄影奖。

一个约3、4岁的赤裸着全身的黑人小女孩，骨瘦如柴，蜷缩着身子向前爬行，她已奄奄一息，脸埋向地面。在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是一只虎视眈眈盯着她的兀鹰，它随时准备向自己的猎物发动袭击。——这张照片是凯文·卡特在苏丹大饥荒时拍摄的，它不但展示了小女孩的绝望无助，也展示了苏丹以至整个非洲的绝望无助。卡特说，他拍完照片后狠狠地把那只兀鹰赶走了。这幅照片为卡特带来了巨大的声誉，但他在获得普利策奖两个月之后，在约翰内斯堡自己的汽车中自杀。人们发现了他写的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的是：“真的、真的对不起大家，生活的痛苦远远超过了欢乐的程度”。

第四幅：《奥马拉伊的痛苦》，（法）富兰克·福尼尔，1985年摄，1986年世界新闻摄影比赛大奖。

1985年11月13日，哥伦比亚的鲁伊斯火山爆发，这次爆发给附近的一个小镇造成了毁灭性的灾难。富兰克·福尼尔接到了前去采访的任务。当他到达现场时，发现了一个小女孩被压在废墟和泥浆里，只露出头和两只手，脸上是由于惊恐痛苦而至于麻木了的表情，两只手由于长时间被泥浆浸泡，泛白而肿胀。富兰克·福尼尔想救她但无能为力，因为她的身体被废墟压着。他只能在拍摄的同时尽量跟小女孩说话，鼓励她要她不能失望要有信心。小女孩被赶到的救援人员救了出来，但还是太迟了，——她已经在废墟和泥浆中被压被浸泡了60个小时。虽经努力抢救，她还是死了。这个小女孩叫奥马拉伊，死时12岁。富兰克·福尼尔后来说：“很难用语言来描述当时人们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死去时的内心感受。”他心里一直非常痛苦。

第五幅：《对博帕尔大灾难的控诉》，（印度）帕布劳·巴塞洛缪，1984年摄，1985年世界新闻摄影比赛大奖。

1984年12月，美国在印度博帕尔市开办的联合碳化物公司发生毒气渗漏事故。当时死亡2000多人，50多万人不同程度受到伤害，其中10多万人终身残疾。帕布劳·巴塞洛缪拍摄的这幅照片，画面的主角是这次事故中死亡的一名儿童。他正被埋葬，黑色的泥土和沙石已经覆盖了他的全身。他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眼睛依然睁着，很茫然很空洞的眼神，嘴也微微张开。这孩子死了，但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问为什么会是这样。他肯定非常痛苦非常不解，他想得到答案，但没有得到答案就死了。这个孩子死不瞑目。

第六幅：《母亲哺乳》，（英）斯蒂夫·本特，1984年摄。

这是斯蒂夫·本特于1984年在埃塞俄比亚饥荒中拍摄的场景：一位母亲正在哺乳自己的孩子，但这位干瘦的母亲的乳房完全就是两只干瘪的布袋。那样一种干瘪，已经超出了一般人所能想象的程度。而她那瘦成骷髅般的孩子，依然在努力地吮吸着那干瘪的布袋。

第七幅：《27号大街事故》，（美）比尔·西曼，1958年摄，1959年普利策新闻摄影奖。

这是一起交通事故。在明尼阿波利斯城的一个交叉路口，一辆垃圾车压死了一名9岁的男童。这幅照片中小孩的尸体已用布盖着。尸体右边，一位警察站在旁边记录着什么；左边，一位穿白衬衫、手提黑色公文包的男人正背对着镜头离去；远处是行驶着的汽车、车后面的房子和树。而最抢眼的，是居于画面中央的具有特写效果的小孩的玩具车：这玩具车四脚朝天，车身已压扁，两个小小的前轮也被压得变了形，两个后轮则依然完好。玩具车的主色调是黑色，与它周围的白色形成了强烈的发差。在成人驾驶的大马力机动车面前，儿童自身，还有他们那根本就没有任何马力的玩具车，都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

第八幅：《割阴仪式》，（英）简·马克鲍鲁，1995年摄。

这是简·马克鲍鲁在苏丹拍摄的一组图片，记录了6岁的女孩胡丹被她的奶奶带去割阴的过程。这组图片有很强的叙事性。所谓割阴就是割去女孩的阴唇。这个小女孩在手术的过程中痛苦得尖叫起来，而她的姐姐则用自己的大手捂住她的双眼，大概是不想让妹妹看到那血腥的场面。我们能看到小女孩张大的嘴和白色的牙齿，——她这时的痛楚绝对是刻骨铭心的。她割完阴后她的亲属都去看她，他们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据说世界上许多国家都有这样的仪式，女孩4至10岁时都要做这样的手术，不割去阴唇似乎就不能成为真正的女人，——礼法习俗上的野蛮和残忍，往往是以文化和国情的特殊作为借口和继续施行下去的理由。——问题在于：并非所有的文化和国情都是符合人道的，也并非所有的文化和国情都是符合逻辑的。

明天是“六·一”儿童节，相信天底下的孩子们都会很快乐。今天是2007年5月31日，觉得想想这些令人难忘的老照片也是必要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未来世界上的孩子们，都不要再遭遇种种的不幸，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