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2011.4.18 星期一日伪时期，晨光茶社右后排专门有一排座位不能卖座，那是专门预备给军警宪特的治安席，当时的名称叫“弹压席”———晨光茶社与孙少林智斗宪兵■孙少林(左)在表演相声
□孙小林
大观园晨光茶社相声大会是曲艺界有名的金字招牌，是象征济南曲艺繁荣的三大码头之一。晨光茶社1943年开办，1966年歇业。作为一段历史的见证者，晨光茶社记录了不少人文往事。我们将陆续发表一些晨光后人撰写的回忆文章，帮助读者回顾了解半个多世纪前的济南历史和曲艺前辈的风范。
——— 编者
大观园是监控重点
在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中国的年代，被压抑的国人为摆脱内心的不满，经常来晨光茶社听相声段子中那些巧妙的抗日言论，来抒发自己被践踏的胸怀。因此，晨光茶社的业务演出也更加蒸蒸日上，从上午9点开场到晚上10点结束，听相声的观众天天爆满，每到演员巧妙运用抗日言论抖出的包袱口，观众的欢笑与热情就十分火爆。如孙少林声情并茂地说：“我全家仅就这一个窝头了，你们也来抢啊……”像这样的擦边球语言几乎能贯穿着整个段子，观众感觉非常过瘾，因为都能理解这些“现挂”的话是什么意思。
大观园当时是济南开埠后综合性的商业中心，可称是五行八作一应俱全，是济南市人气最旺盛的地方，晨光茶社又是商场中最火爆的娱乐场所。当时的各种势力都把这里当做经常活动的场所，尤其是国共地下谍报人员经常选择这里秘密接头与交换情报。当时晨光茶社的相声演出是每演出一段敛一次钱，也称一场打一回钱。敛钱都是由暂时不上场的演员打理，时间长了他们对经常来听相声的各位先生的身份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当时晨光茶社里的茶坊员工刘彪、张炳坤等伺候有身份的观众，如端茶倒水，打手巾把等服务。时间长了，茶坊员工和演员对哪些是国共地下情报人员，哪些是帮会的，哪些是在局子里混事的等人物，都心知肚明。但是他们必须牢记孙少林老板立下的规矩：都是来听相声的中国人，不准向观众多打听国事，不准和观众故意套近乎，不准窥探观众的身份。目的很明确，就是不准因此影响茶社的生意。
日本宪兵队与所属特务机关，就设在大观园北门外斜对面的一片德式建筑群里。人气旺盛的大观园以及人员混杂的晨光茶社当然是他们监控的重点，宪兵队以及特高课、伪警察局侦缉队等经常来晨光茶社巡查。那时候晨光茶社的右后排专门有一排座位不能卖座，那是专门预备给军警宪特的治安席，当时的名称叫“弹压席”。只要是坐在弹压席上的人员，无论是日本宪兵，还是戴礼帽、墨镜的其他人员，不但不能要钱，还要伺候他们端茶倒水，如伺候得不好就要找麻烦。尤其是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以后，为巩固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对晨光茶社这样重点娱乐场所的控制就更加严格了。孙少林先生为了能让营业演出将就着维持下去，保住演职人员微薄的饭碗，不得已经常自己亲自到门口站班，名义上是老板迎宾，实际是照看来听相声的观众风向。不能出现任何不安定的事情，否则就要被停演。一旦被停演了，大家的饭碗也就砸了。如日本的宪特与伪警察局的人员要进门了，孙少林在上前招呼的同时，让伙计用吆喝声传递给台上使活的演员与台下听相声的观众，既让台上使活的演员出言谨慎，又让台下的观众注意。随之让伙计将他们让到弹压席就座，茶坊上前奉上瓜子糖果，端茶倒水等伺候，用这样的行动，既掩护了演员使活中抓现挂的抗日言论，又遮盖了观众中的各类人员结构，更避免了给演出造成的麻烦。
孙少林先生在大家的心目中是很有威望的，大家都很赞赏他的人品并很信任他。那时的曲艺行、梨园行、武行，都非常讲义气，相互之间互相帮助很团结。尤其是在大观园混的，更是文武不分情同家人，遇事互相关照是常有的事。
智斗日本宪兵
1944年末的一天下午，在大观园摔跤卖艺的谭树森领着一位身穿棉袍、头戴帽垫的中年人来到晨光茶社，找到孙少林先生说：“孙老板，这位先生是我们的‘老和’(江湖语言同行的意思)在地上(指在大观园)遇上点麻烦，我的本事在咱的地上是罩不住了，您的码头大、腕大，请设法帮着这位‘老和’过关。”谭树森和孙少林的关系非常好，闲暇时孙少林经常去给谭树森捧场。
孙少林上下打量了这位“老和”，一看便知道不是吃江湖这碗饭的，既然谭树森都罩不住又领到这里来，肯定不是外人。于是他顾不得与这位“老和”盘道，急忙叫来徒弟王文元说：“马上领这位先生到后台，下个节目换演双簧，将这位先生按双簧的前脸立即妆扮上，听我的号令，如果前面有麻烦，你就立马上台‘把和着’(控制性的照顾着)这位先生，你们上台表演双簧”。
谭树森刚走一会，大观园的地方维持会会长张义庭就先行送来信说：“大观园共和厅门口出现了匪患，有人在撒传单，宣传抗日，宪兵队、侦缉队、皇协军已经把大观园团团围住，所有买卖和店铺以及娱乐场所都要协助搜查。”
孙少林虽然内心很紧张，但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晨光茶社前门口继续迎宾。就在这时警察局的侦缉队在前，日本宪兵紧跟在后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晨光茶社，二话没说就把晨光茶社的前后门都给封堵了。他们经常来检查，对晨光茶社的位置、地形很熟悉。况且日本宪兵队特高课的多田俊是个中国通，是从关东军调来的，能说简单的中国话。他来到孙少林面前严肃地询问说：“孙桑，你的这里来了‘毛猴子’，快快的交出来”。孙少林回答说：“我这里您是清楚的，我开的是相声大会，不演杂耍，更用不着买猴子，但是演员在演出中学猴子是常有的，我不是也学号称京剧活猴李万春的猴戏吗，这些你都知道啊？”
旁边的侦缉队为虎作伥地高声说：“姓孙的，你费什么话啊，太君是怀疑你这里来了反日分子，马上让你交出来。”孙少林还是满面笑容对着多田俊说：“我这里天天都有太君与老总们在弹压席上就座，像您说的这些人是不敢来的，来听相声的都是良民，都是拥护东亚共荣的。”多田俊命令侦缉队对台下的观众逐人搜查，接着让孙少林先生带路，自己带着日本宪兵去后台搜查。来到后台，日本宪兵用刺刀到处乱挑乱扎，后台演员放大褂的箱箱柜柜都被扎得乱七八糟，门帘台帐都被挑得全是大窟窿。在逐个检查演员的良民证与艺人证明书的同时，他让孙少林到台上把正在演出的演员叫下来接受检查。
孙少林先生到了台上后，让徒弟王文元去后台接受检查，并交代尽量拖住多田俊，然后把那位装扮好的“老和”顺手按到了台上的桌子底下，随手把桌头布盖好，又脱下自己的大褂搭在桌子上面遮挡。接着转过身来面对台下，突然高声洪亮地唱起了京剧《武家坡》选段，“一马离了西凉界……”他这一唱台下台上的演员与观众起初觉得突然，互相你看我，我看着你发愣。刹那间好像又什么都明白了，大家众口一词同声喊“好”。这个“好”喊得铿锵有力，在场搜查的宪兵队与侦缉队听到突然降临的爆炸性大喊声，都愣住了。此时多田俊急忙从后台来到了台上，对着孙少林说：“孙桑，你的良心大大的不好，把你的艺人证明书扣了，你今后不要再说相声了，改行唱京剧去吧……。”说完对着台下检查的侦缉队命令说：“开路”。
日本宪兵队与侦缉队走了，谭树森领来的“老和”也脱险了，但是孙先生的艺人证明书被宪兵队扣了。那时候艺人没有了艺人证明书就等于没有了饭碗，就更别提还要在晨光茶社领班开园子了。过后，还是托大观园维持会长出面说情并担保，几经周折才算把艺人证明书讨要回来。1945年后，因日本太平洋战争节节失利，据说苏联要和日本人开战，多田俊又调回了关东军，从此再也没有来过晨光茶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