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在这座城市的八月天，经历这样嚣的大风，附随这样狠的大雨。记得初到时，每每听新闻说有台风来袭，总是不以为意，甚至嗤之以鼻，在我的概念里，只有南方沿海城市所经受的洗礼，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台风天气。这种灾害性的天气伴随我们成长，几乎成为生命中无法忘却的记忆。而这一次却有所不同，虽然相隔甚远，台风的鼻息确是吹到了杭州，熟悉的感觉每每尤如时光倒回，记忆又自觉放映起十几岁的那些光景。

　　一直错觉台风是和夏天才有关联的气候，可是天鹅登陆时恰恰已过立秋，这个盛夏的酷热就在一场场暴风雨的催赶下悄悄离开了我们。想那些日子，热得身体都似要溶化，仿佛也就是昨天。立秋那天，看到日历上赫然的两个字，心中诧异，本以为这个夏天会格外漫长，却在回神的瞬间默默逝去。闰五的夏天，意外短暂。

　　二零零玖年也正式蹉跎了半载。

　　今夏末尾的结点是两场短途旅行。上海和南京。

　　上海。已经去过几次的城市，而它每一次呈现的面貌都不尽相同。第一次到上海的人常常不会有太多喜爱和感触，正是因为第一次，所到的不外是熙熙攘攘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景点，挤身所在的或许都是外人眼中的上海，而并非真实的上海都会。尽管如此，就算心中对这座城有几多不满几多微辞，可是很奇怪，它总有一种隐形的无法形容的魔力，诱惑着我们再一次又再一次地抵达这座城市。可能是沿途走马观花掠过的上海风情，可能是夜幕之下无意瞥见的小资情调，可能是匆匆擦身而过的带着洋化风情的男女，可能是拥挤的地下铁里呼啸而过的黑暗的风。也可能什么都不是，只是因为它是上海。

　　田子坊中遍布着各色酒吧、咖啡馆、精品店，其实不外是被商化的一处老城区，可是窄窄长长迂迂回回的小巷、红砖青瓦的古旧偏偏恰如其分地把它隐于闹市的边角。于是，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忘记了身后的市侩，平添了脚下的从容；于是，就那么理所当然地爱上了阳光从屋檐划过顶蓬抵达身上的温度；于是，就那么理所当然地爱上了自忙碌的城市呼吸中偷得的这一份闲暇和惬意。

　　流连的第一家小店叫兴穆手工。喜爱店里那些手感质朴的手绘本、布面本，碍于近日的经济危机始终也没舍得买。最后只置了几枚花色繁复古丽的书签聊作纪念。

　　泰迪之家里堆满了大大小小毛茸可爱的泰迪熊，沙发、桌子、椅子、架子、台子，所有的家具都被各式泰迪熊占领，甚至墙壁上也挂满了泰迪熊的照片，完全是一个泰迪熊的世界。不管不顾地对着它们一阵猛拍，最后什么餐也没点，夹起尾巴开溜。

　　后来进进出出的很多小店都不允许拍照，只能用眼睛记录那些精美的物什，最后拖着疲惫的双脚离开。只收集了数张设计简洁明丽的名片，期待着下一次可以轻轻松松、精神饱满地再来一次。虽然觉得当中的很多小店只是刻意在讨老外的巧，大多数人只愿意看看却不甘心购买，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尤，我只是喜欢那些美丽的装潢，那些花哨的美物，那些安静的露天茶座，还有那些美丽的店名：莲.池、弥朵、六花、四合、四喜宝贝、盈稼坊，如此之流。

　　然后是南京。

　　去之前，我对它有很多想象。我想，它应该拥有日的庄重肃穆沉稳大气，同时蕴藏夜的霓彩热忱柔媚娇俏。可能是未曾在夜半时分坐在船上聆听秦淮的萧歌，所以这一趟的南京之旅在心里偏向了一个极端。我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讲述。

　　我相信南京这座六朝古都，这座经历过千年兴衰百年垂炼的老城，定有浓厚浑然的底蕴深埋其中，也定有全新的面貌、激破的蜕变呼之欲出，只是我们逗留的时间太过短暂，完全被浸没在历史的伤痛里，都来不及好好看一看它的现在。

　　其实在那一段峥嵘残酷的岁月之中，被暴力血腥洗涮的城市又何止南京一座，只是南京太过特殊，因着那一场丧失人性的屠毒和战争要地的争据而被推上了历史的高位，从而背负起了比其他城市更为沉重、更为不可忘却的伤痛和使命感。生活在南京的人，早已经俱备了从这种重压之中舒缓过来的能力，把难以抹灭的黑色记忆化作坚定的勇气、从容不迫的气度、镇定自足的生活方式，更为乐观积极地面对当下。"可以原谅，但不能忘却。"我觉得南京正是在这一句话的警策下，收藏着昨天的辱没，继续着今天的步伐。而路过南京的人，如果没有时间和能力学会这种本领，只会在紧迫之中觉得晦涩与难以平复，因此，这一趟旅途也完全成了缅怀和悼念的追思。

　　整趟南京之行，只有在玄武湖的那个下午，心境是平和清净的。波澜不惊的湖面，带着霸气的名，安静地陪伴这座城市度过了数百年的岁月。长长的明城墙，昔日用以抵抗外敌，今日用以遥望过去。站在古城墙下，摸着青苍的石壁，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淡淡的渺茫感。后来与亲爱各拍了一张全身照，把高高的城墙整个拍了下来，于是人在照片里只得小小的一个。我们在笑，说这是张找不到重点的照片。不正是如此，每个人其实都是很渺小的，不必时时瞻前，也不必时时顾后，只要能找到自己的位置，看到自己的内心，已经完全足够。

　　回到杭州的那一刻，看着平和安宁得没有一丝历史残痕的这座新城，我第一次不再惋惜被拆除一空的古迹，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然。

　　许是我们都不够沉稳，也都不够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