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书倩跟着崔振宇走到公园外面，上了他的灰色宝来车。小车驶过开发区的几条大道，停在了一家中餐馆。书倩下了车，一抬头，却见马路斜对面一家楼房装修的很有特色，楼房不大，外墙是墨绿色的，门楣上是石头样的图形。

　　“伊人岛。”书倩念出了店名。

　　“你看那边干什么？”崔振宇问：“你去过伊人岛么？”书倩摇摇头：“没去过。”

　　“敢去我打你！把你屁股打开花。”

　　书倩扭头看看崔振宇，第一次看见他这么严肃，甚至有点凶巴巴，本来还想问点关于“伊人岛”的话题，一下子也噎回去了。

　　“女孩子哪有去那里的。”崔振宇揽过书倩的肩，往饭店里走。书倩本能地往外闪，挨在一起算什么呀，又不是谈恋爱。

　　饭店的环境很不错，虽然不是多高档的饭店，但也整洁雅致。两人在一间靠窗户和墙角的位置坐下来，书倩喜欢安静。书倩觉得这个环境有点熟悉，好像以前来过。刚才她脑子里想的是“伊人岛”，没注意到店名。从现在起，书倩决定不去想“伊人岛”了，既然崔振宇一提起那里就凶巴巴，说那不是女孩去的地方，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家饭店叫什么名字？”书倩问崔振宇。

　　“凤凰园。”

　　“凤凰园……凤凰园……”书倩想起来了，两个月前来塘沽找工作那天，姑姑就是带她来凤凰园吃的午饭，那天在座的还有姑父和他的朋友们。究竟有多长时间没和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了，书倩想起这些，禁不住泛起一丝惆怅。

　　服务员把菜单递过来，崔振宇让书倩点菜。书倩点完一个素菜，把菜单递给崔振宇。崔振宇却推回菜单让她再点一个。书倩又点了一个晕菜。书倩拒绝了崔振宇再点的要求，坚持够吃为准。“真是个勤俭持家的小媳妇。”崔振宇说。

　　看着崔振宇吃饭的样子，书倩想起电视广告：“牙好胃口好，吃嘛嘛香。”在书倩眼里，崔振宇身上，透露着充分的男人气息。比起文质彬彬的精致男人，她还是喜欢面前这样类型的，不小气不做作，当过兵的人又不挑剔饭食的好坏，比如峰。切，怎么想起峰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你想什么呢，怎么不吃饭，饿过劲了吧？”崔振宇嘴里一口饭还没咽下，抬头望着书倩。猛然的抬头，眼神的疑惑，整个神态越发象孙红雷。书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低头顾自吃饭。

　　“告诉我你手机号码。”书倩吃饱了，崔振宇也撂下碗筷，掏出手机。

　　书倩摇摇头：“我没有手机。”

　　“不会吧？当今社会谁还没有手机？”

　　书倩的确没有手机，来天津后姑姑送她一部被她谢绝了。由于不常和别人联系，至今也没买。

　　“真的没有。”书倩再次体会到自己的落伍，尴尬地低头不语。

　　“我车里还有一部旧的，你先拿去用。”

　　书倩听了崔振宇这话，感觉很意外，第一次见面就送她手机，即使不是新的，看他的名牌衣服，他用过的东西也不会很破旧。一部手机对于崔振宇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打工妹书倩来说并不是一件廉价的东西。“不了，谢谢你。”书倩对崔振宇说。书倩不单单觉得第一次见面接受别人手机不妥当，更怕妖精屏她们知道后胡乱猜测，比如：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人家会白白送你手机？

　　“妹妹呀，瞧你的样子象什么？象只受惊的小鸟，眼神里尽是惊慌失措。”崔振宇正眼审视着书倩，书倩慢慢低下头，象做错了事。她的惊慌失措，应该追溯到十几岁那年的不治自愈的怪病，以及后来家庭事故一连窜的打击。那几年，书倩目睹了突然降临的灾难，没人注意到她的变化，没人告诉她该怎么做，没人觉得她该承担什么，但她的确由此改变了人生方向。本来，她想和哥哥一样考大学，去大城市体面的工作。现在她最怕的，就是上班的时候遭线长劈头盖脸的叫骂。

　　假如身边有人能告诉她，什么事情该怎么面对，她就不会再诚惶诚恐了。崔振宇竟然轻易洞察出她的内心。如果身边陪伴她的，是崔振宇……不，不可能！崔振宇的优越条件让她觉得一切是那么虚幻，那么遥不可及。

　　崔振宇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对书倩说：“我还有事，改天带你玩。先送你回去。”

　　汽车停在天H公寓门口，书倩打开车门，怀里却接到了被崔振宇扔过来的一部黑色诺基亚手机。“买个卡，有事给我打电话。”

　　4

　　这几天书倩又倒了白班。晚上九点宿舍楼有点喧哗，书倩睡不着觉，干脆独自出来溜达。她徘徊在公寓外面马路边，观赏着自己不同方向或长或短的几个影子，想起小时候用两支笔握在手里写字，每写一次就完成了两个字。书倩经常用这种方式 应付老师留的语文作业，谁让老师动不动就让学生把每篇课文的生字写二十遍。“嘿嘿。”想起这些，书倩笑出了声。她自顾自的笑引得路过的一对年轻情侣回过头来看她，女孩用打量怪物的眼光看了看书倩，把她对书倩作出的鉴定说给男孩：“神经病，傻逼。”声音不大，但书倩还是听见了。书倩看着这对情侣朝公寓方向走去，一种落寞感袭上心头。于是，她走到十字路口的磁卡电话亭前，拨通了崔振宇的手机。那天下午，书倩在妖精屏的陪同下在公寓通讯小店买了手机卡。妖精屏知道后，并没象书倩担心的那样胡乱猜测，而是夸“酷哥”大方。书倩想得太多了。

　　“老婆，想起我来了？”书倩怀疑崔振宇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怎么称呼起“老婆”来了。

　　“喂！嫂子，过来一起玩。”手机里是另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老婆，我现在吃饭，一会儿去歌厅。你现在哪里，我过去接你。”没等书倩和陌生男人搭话，崔振宇又接过了手机。

　　“太晚了，我不出去玩了。”

　　“今晚你必须出来。老婆，在五大街路口农行门口等我。十分钟后见。”

　　五大街农行就在书倩他们公司隔壁。十分钟后，一辆小车停在路边，崔振宇从车上跑下来，手里拿着一卷东西。“书倩，把这资料拿好，随身带着，千万别弄丢。”书倩接过资料，跟着崔振宇上了车，坐在了后坐。车里前座的两个男人，都和崔振宇年龄相仿，一个承担着驾驶员的角色，一个在驾驶员旁边。崔振宇的“老婆”书倩和两个男人相互打了招呼，车向塘沽方向驶去。崔振宇紧挨着书倩，闭着眼睛，把头靠在书倩肩上。

　　“你怎么了？”书倩轻声问。“喝了点酒，迷糊。”崔振宇回答的声音很大，车里每个人都听的很清楚。书倩把身子往旁边挪了一下，她不习惯两个人挨这么近。他是她什么人？她是他什么人？从公园见面后，他们又见过几次面？两次次而已。他们从没有谈过感情和婚姻，没详细谈过彼此的过去。崔振宇只知道，书倩是来自渤海湾的乡村丫头，当过幼儿教师，对于书倩的感情细节，崔振宇也不清楚。书倩不想把以前的感情抖落出来，既然伤口结了疤，就不要急着揭下来，否则还会从皮肤往外渗血。她承认她不讨厌崔振宇，甚至感觉在大她几岁的崔振宇面前会有一种安全感，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尽管今天崔振宇当别人面称呼她“老婆”，可是突如其来的东西总让人感觉不踏实。

　　车停在了歌厅门口，一行人下车走进去，找了一个包间坐下来。包间桌子上除了水果，还有几瓶啤酒。一个男人敬酒给崔振宇和书倩，顺便问了崔振宇一句：“嫂子年龄不大吧。”“二十一……唔……二十二。”书倩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背在背后，她小心地保存着崔振宇交给她的资料。现在她明白了，两个男人不是崔振宇的哥们朋友，而是客户，典型的职场应酬还是瞒不过书倩的眼睛。她知道了自己手里资料绝对不能丢。

　　书倩不喜欢应酬，更不喜欢KTV里音乐的喧嚣震耳。两个客户每人唱了一首歌，书倩和崔振宇拗不过客户的一再邀请，合唱了一首《迟来的爱》，一曲未罢，崔振宇放下话筒捂着嘴跑了出去。再回包间的时候，拽起书倩往外走，满怀歉意的对客户说：“兄弟，不好意思，今天喝多了难受，失陪了。”

　　“你还能开车么？”书倩扶着崔振宇走出歌厅。

　　“没事。”

　　漆黑的夜晚，闪耀着灯光的城市，行驶车千千万万辆车，唯独这辆奥迪车里，坐着一对假夫妻。车由塘沽驶向开发区方向，崔振宇送书倩回去。书倩的担心是多余的，崔振宇把车开的很稳。

　　车子从马路驶进一条小巷，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书倩问。

　　“前方有交警，检查有没有酒后驾驶。”崔振宇说。

　　“你到底醉没醉呀？”崔振宇的冷静出乎书倩的意料。

　　崔振宇脸上泛起得意的表情：“哈哈，这点酒能把我灌趴下？做梦吧。对了，资料呢？”

　　“忘拿回来了，落在歌厅了。”书倩看看自己座位，伸出两只空手。

　　“啪――”崔振宇一拍大腿：“糟糕！”

　　书倩看崔振宇急得拍手打掌满面通红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她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资料，在崔振宇眼前一晃：“只许你骗别人，不许我骗你啊？”

　　“好你个鬼丫头。”崔振宇伸出手指头冲书倩脑门一戳，又揽过书倩的头，就在他快要吻到书倩额头的时候，书倩猛然用资料一挡，崔振宇吻到了一张冰冷的纸。“咯咯咯……”，书倩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来天津后她从没这样撒欢的笑过。

　　“嘘――别笑了！”崔振宇又是一脸严肃。书倩笑声打住了，看崔振宇专注地看着车窗外，巷子前方。前面巷口处，昏黄的灯光下，一个长发女子的身影，影影绰绰。书倩贴近汽车玻璃，仔细看女子：个头不高，长发垂腰，瘦脸细腰，穿着橘黄色吊带裙子，站在那里东张西望，象在寻觅什么。深夜里，昏黄的灯光下橘黄的裙子，充满了暧昧和诱惑。一名男子站在齐丽身边。两人说了几句话，男人伸手轻佻地在女子乳房和屁股上捏了几把，女子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勾起男人的脖子，然后两人勾肩搭背拐进巷子里，不见人影了。

　　书倩急得攥起了两个拳头，捶打着车窗。崔振宇看看书倩捶窗顿足的怪样儿，忽然一脸的坏笑，不紧不慢的说：“人家两人走了，你着急什么呀。要不，我也稀罕（爱抚）稀罕你？”

　　“啊――哈――呸！”书倩这招儿（这句话）是跟妖精屏学来的，初次使用。

　　“这孩子，满身的刺儿。”说着，崔振宇抓起书倩的手腕，端详起她那紧紧攥着的缺乏力量的小拳头。过了一会，崔振宇放开书倩手腕，靠在座位上，做了个深呼吸。

　　“就这条巷子里，有个小姐两小时接了十八个客，真他妈本事！”

　　崔振宇依旧背靠座位，眼睛望着车顶，没注意到书倩的脸色，继续进行他的话题：“十八个，每个五十，这就小一千哪。钱也挣了，自己也舒服了。”

　　“你怎么这么清楚？”书倩打断崔振宇的话，言外之意：难道你是那十八个嫖客中的一位？

　　崔振宇愣了一下，扑哧一笑，“听人说的。不过，这小巷子里也真乱。”

　　车启动了，崔振宇拍拍书倩的头：“走了，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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