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杂花生树(张伟然老师)的博客。文中诸大家之名号多有所闻,惜无从得见!现在如何先生之类的老师可谓少之又少矣!http://blog.sina.com.cn/s/blog_4dd9e7830100i940.html
谨以此文纪念在天堂的师父
我硕士导师何业恒先生在生活中的一大爱好,就是散步。记忆中,跟他在一起的时光多半在路上,一边慢慢地跟着他走,一边听他讲话。他散步很有规律。无论阴晴寒暑,每天吃好晚饭,稍事整理,然后出门。一般是绕校园一周,大约个把小时。如果微雨,那就撑把伞。春秋佳日,偶尔也会跟师母相扶将出来走走。
他的这一习惯,我从大二时便略有所知。那时准备考研,打听得系里正好有这么一位以研究历史地理而著名的老教授,惊呼天助我也,一问便问到他家里去了。他家那时住上游村,去的时候正是晚饭后,师母说他不在,散步去了,要我改天再去。
谁知再去时他仍然不在,又散步去了。这一次师母让我在家里等,不一会,他回来了。我说明来意,他告诉我要先看古汉语、中国通史,随即问了我一些平常学习方面的情况。
从那以后,我去找他的次数便渐渐地多了起来。不敢说请教,因那时对学问根本未入门,还提不出问题。主要是为他誊稿子。何先生笔耕甚勤,定稿后需要抄清,认识我以后就喜欢把这个活交给我来做。
不知今天的弟子们还有多少人有幸替老师服这种劳。我以为这对于学生是一种极好的学术训练。那时我刚刚生发一份很美好的历史地理情感,课余练书法也非常起劲,给何先生誊稿子正好满足了这两方面的喜好。何先生的字迹基本上工整,只是关键句段常有修改,有些地方还推敲多次,为此免不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拉出一些字句写在空白处,甚至有浮签、将稿纸接长之类。他给我的要求是写字不连笔,遇有疑问就空出来。这样,我既可以大量试验各种字形的结体,然后工楷,同时还可以细细品味稿纸上留下的思维定型过程。——对一个本科生来说,那些精微的字斟句酌固然难以深刻领会,但让我受用终身的是,从那时起,我就铭记,对于科研、学问,需要一种怎样的态度。
感受更深的是把誊好的稿子交给他之后。几乎每次,我誊好的稿子都会留下一些空格。有些是对原稿字迹吃不准,有时则是怀疑原稿存在笔误,特地空出来请他是正。面对我那些幼稚的质疑,他从无愠色,总是霭然鼓励我说出自己的看法。何处可从、何处仍旧,亲切爽朗。从他身上,我第一次感受到世上有一种人,叫“学 者”。
大学最后一个学期,我理所当然请何先生指导我的毕业论文。两年后,我如愿以偿考上研究生,导师仍是他老人家。
真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吧?那一年我能及时获悉考上的消息,竟然也跟何先生的散步有关。他老人家一九一九年生人,到一九八六年才开始招研究生,偏偏那一年还没有人考上;到第二年好容易有三个人上了线,把他高兴得——每天散步经过研招办都要弯进去问一问:通知什么时候发?发出去没有?问得研招办那个女老师非常感动,有一天终于告诉他:“发出去了!”还把挂号的存根拿出来给他看。这一看不打紧,何先生发现我的名字上多写了一竖,“伟”写成了“佛”。于是要研招办 赶紧给我再写一封信,说明情况,让我凭此信领取正式通知。
当时我在老家中学里任教。眼见得季候一天天燥热,而复试通知还音讯杳如,内心早已渐渐地凉透。突然在一个黄昏,收到这样一封平信,真是如唐人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