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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老师散步(转)(4)

luyued 发布于 2011-01-03 21:26   浏览 N 次  
当然,这需要机缘。严重一点说,这是命。余生也晚,幸而曾随侍何先生左右,总算比周围同学多见过几位前辈。

头一位见到的马志琳先生,是何先生在蓝田国师读书时的同学。去年读中亚史名家王治来先生的回忆录,得知她还是王先生在国师附中读高中时的班主任。她退休前任华中师大历史系资料员,亲属中好几个大学者:父亲马宗霍,弟弟马雍,丈夫李修睦。

研二上期我们去武汉,查资料不理想,赴南京前何先生决定拜访几位师友。他首先找到马志琳先生。马先生的家住在校外,具体位置我已经说不清楚。只记得从华中师大出发,走了好远的路,中间还坐了一段公交车。那显然是一片老城区,房屋低矮、破旧且杂乱,地形很复杂。巷子很多,很窄,而最突出的感觉是很脏。

下车后跟着何先生曲里拐弯,我不禁心里暗暗生疑:这哪是知识分子住的地方?简直就是贫民窟嘛。多年后我读回忆程千帆先生的文章,看到有人记述他在武大时的生活,说他住处周围环境很差,为此沈祖棻先生竟至被汽车撞死,我不由得深有感慨。我想,程先生住处应该跟我那次看到的情况相近似吧?在那种巷子里,确实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

进最后一条小巷前,巷口的空地稍大,好些老人小孩在晒着太阳。我诧异地注意到一个老者在一旁默默独处,坐在小马扎上,身上的中山装又脏又旧,但神情伟岸,昂首望着长空,气势与周遭格格不入,如一尊摆错了位置的塑像。

马先生的家很洁净,与外面呈鲜明对比。她身材精致,待客的面条也非常素雅。何先生跟她谈起马宗霍先生,然后说到马雍。当时马雍去世不久,马先生着重讲了一些他的往事,说他太用功,每天带着馒头上办公室,就着白开水当中餐,中午在办公桌上睡一会午觉;长年累月,身体搞得很差,以致英年早逝。为此何、马两位先生叹惋不已。那之前我对马雍无所知,马老先生则读过他的《书林藻鉴》和《书林纪事》,听了那一场谈话很受震撼。后来何先生对我说,五七年反右,形势对马宗霍先生很不利,他拂袖从长沙去了北京,这才躲过一劫。

近午时分,马先生招呼一声,说她丈夫回来了。我一看,正是刚才在巷口晒太阳的老者。马先生为双方介绍,说李先生是数学家,我国图论学科的开创者;我这才注意他们家的橱柜上摆着一张奇长无比像一幅卷轴画似的黑白照片,那是一九七八年全国科学大会的合影。写本文前查得资料,那次会议代表达五千人之多,怪不得照片那么长。李先生找了个矮凳子坐下,稍事寒暄,声调铿锵地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说是那次全国的科学大会开过以后,上行下效,省里也开科学大会。一个头头在主席台上作报告:科学的春天来到了,希望大家紧密团结在英明领袖周围,同心同德……;话音未落,突然台下站起一个弓背老人,劈头打了那头头一个耳巴子,痛斥:当年文化大革命搞打砸抢,是你带头;现在搞四化,还是你带头;我的腰就是你打弯的,我怎么跟你同心同德?

故事听了很沉重,宾主双方无语,正好马先生端上面条,吃过后我们便跟着她去了石声淮先生家。

石家就住在马家左近。石先生是钱基博的东床,钱钟书的妹夫,早年也毕业于国师,比何先生高一年级,念的是中文系。后来我才听何先生讲钱老先生爱才而招石先生为婿的事。那天石先生很衰弱,神情委顿。何先生跟他谈了几句马宗霍、骆鸿凯,又问他钱钟书先生的近况,石先生稍作回应,慢慢地也把话题引到文革上去了。他语调哀伤,眼里噙着泪,用手指一指远处两个书架,哽咽地说:书是发回来了,发回来又有什么用!我顺着他手指看过去,架上全是线装书,随手翻开几本,每一本都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蝇头小楷,朱墨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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