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幽谷之睹太阳
”。也不管正式通知寄到不寄到
——据说迄今仍下落不明
——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长沙。正好赶上两天后的面试。
那年秋天,以及之后的三年,我便有很多个黄昏,和师兄一起陪着何先生慢慢地走在校园里。一路上由淡而浓弥漫着从岳麓山上铺下来的暮色。
曾听很多人议论各地大学校园之美。如今我东西南北也稍稍走过一些地方,看来看去,觉得兼具各方之长,印象最深的还是当年的湖南师大。师大座落在岳麓山阳坡,背负泉石山林之秀;前面蹲着几座低矮的山丘,外面是一些湖泊、农田和菜地,一派明媚的潇湘间田园风光。穿过菜地,面前横着一道湘江;江中是自古以来著名的橘子洲,江对岸是长沙城。出校门往左,一站地之遥,便到了湘江大桥;右边往山里走,是湖南大学,它后面有上岳麓山的公路,串着岳麓书院、爱晚亭、麓山寺等景点。这样一个所在,既得乡野的天然、静谧,又与现代都市文明近在唇齿,就连游人上山那一点点的尘嚣都避开了,实在是弦歌一堂的绝佳去处。
跟着何先生,自然不能像我读本科时那样,沿着校园后面的林间小路一上上到麓山之巅,或者顺着田埂走到湘江西岸——那里夏天是天然浴场,冬天裸露着长达数里的沙洲。我们只能陪着他在校内的马路上走。每次都是何先生从家里出来,走到我们住的研究生楼,站在楼下高呼师兄和我的名字,我们答应一声,赶紧下楼,陪他下到七舍,沿着外马路缓缓回走,把他送到景德村,然后回宿舍。
这样一趟的锻炼效果非常明显。之前我们从来不用这种健身方式,以为运动量太小;走过第一趟回来,我和师兄都感觉浑身酸疼,才意识到何先生将这一爱好持之以恒实在有道理。
当然更引人入胜的是何先生一路上的谈话。从学习中的疑问、到生活细故、再到治学感怀、以至前辈嘉言懿行,想到哪说哪。印象中,何先生对我的教育基本上是在路上完成的。他很少正襟危坐对我们训话。就连上课——我已经忘了研究生期间他给我们上的课算几门,反正每次到了上课的钟点,我和师兄就去他家,有时坐客厅,有时坐书房;师母吩咐阿姨沏上茶来,我们一边喝着宁乡风味的热茶,一边听先生开讲。顶多讲十来分钟。大体是一杯热茶喝完,先生的课也已经讲毕。他采取专题式,每次讲一个专题,只轻轻提挈一番要点,然后师徒四人一起去图书馆,各自用功读书。
何先生不喜欢装模作样,无论为人为学,都率性至诚,本色天真。他从不多话,当然也绝不木讷。但凡有话要让我记住,他就伸出右手食指,边说边点:“伟然啊,我只跟你讲一句话是的——”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出下文。
下文一般是四个字。他说过多少次,现在已经无法数计,印象最深的有三句。第一句在研一,当时我对未来没有想好,又是练书法篆刻,又去玩乐队;有一天去他家,作别时他面色凝重,对我说:“我只跟你讲四个字是的——轻、重、缓、急,你要搞清楚呐啊!”这句话让我天人交战了好久。到研二开学时,我终于死心踏地 准备考历史地理专业的博士。
第二句在研二快结束时,我去向他汇报硕士论文的设想。他作为一个历史动物地理专家,可是不希望我步他后尘,不愿我学位论文写珍稀动物。我彷徨了很久,觉得可以做南北朝的佛教地理,向他去请示;他开始稍有顾虑,说这一方面他自己缺乏研究,但当我陈述几句之后,他用力地把右手往外一挥:“你做!